宜川渡口,呂世住過的簡陋工棚,在這午夜,一燈如豆,映照在屋子裏簡陋的家當上,照亮在春蘭由於操勞而變得越發清廋的臉龐,不過,一隻手拄著腮幫,一隻手輕輕的摩挲著桌子上的一封書信,對燈沉思的春蘭,嘴角眼裏,卻蕩漾著一層深深的笑意,一層幸福。
抬眼看去,簡陋的房間裏,每一樣家什上,每一個物件上,似乎都可以看到呂世四哥的身影,在搖曳的燈光裏,似乎隨時看到呂世那淡淡的從容的微笑,那滿含深情的眼神,那英挺但消瘦的身影。
在這裏,自己可以隨時感覺到四哥的存在,隨時感受到他的溫暖。因此,春蘭對當初自己決定督軍吉縣的決定不後悔,對自己拒絕二郎讓自己駐紮在更安全的要塞裏,而是選擇了這個呂世哥哥曾經住過的簡陋工棚不後悔,雖然--這個決定被呂世哥哥知道後,專門派來一個信使--三郎,送過來一封滿篇責怪的信函,但是,就是這封滿篇責怪的信函,在字裏行間,讓自己無時無刻都能感覺到呂世哥哥對自己的深情厚誼,對自己的惦記擔心,對自己的思念嗬護。
這就足夠了,這比什麼都至關重要。
吉縣戰起,四哥正帶兵在渭南,那是關鍵中的關鍵,實在不能放下,不能鬆懈,自己就挺身而出,沒有經過四哥同意趕奔吉縣督戰。
其實,自己也知道,自己趕來廣武身後,除了在精神上給予支持外,什麼都做不來,說不定還要給廣武增加許多麻煩顧忌,但是,自己必須來,不為別的,就為自己在為自己的四哥做一點點事情,分擔一點點負擔。
正如自己所預料的那樣,廣武見到自己的到來,就急的火上了房,親自去吉縣督戰了,而將自己死死的按在了黃河西岸寸步不讓動。
戰鬥已經進行了將近十日,這十日是血火生死的十日,每日裏黃河對岸鼓角連天,喊殺慘叫聲在這裏都可以清晰聽到,站在這個四哥曾經指揮建設渡口的指揮所外,就可以將對麵的戰場一覽無餘。
慘烈,還是慘烈,看著鋪天蓋地的杆子,穿著破爛的衣服,拿著各式各樣的的“武器”抬著簡陋的雲梯,潮水一樣一次再一次撲向吉縣城垣,春蘭就有種驚心動魄的感覺,這是第一次看到這樣慘烈的戰場廝殺,這其實要比當初延川突圍慘烈十分萬分。
吉縣在十幾萬人馬的攻擊下,卻在廣武的指揮下穩如磐石,火炮弓箭,鋪天蓋地,偶爾在這衝天的混響裏,響起一兩聲炸藥包那巨大的爆炸聲,在人海裏升騰起一兩股滾滾黑煙,那是危機的地方,闖軍使出的殺手鐧,隻要炸藥包被丟下,那就是一片血海,一片人間地獄。但是,那些被炸藥包炸出的人海窟窿,轉眼就會被人海再次填滿,如此循環間歇不斷。
春蘭看到高迎祥這樣不要命的連環十日攻擊,已經深深的被高迎祥出奇的韌性震撼了。
春蘭,也是杆子出身,也跟隨自己的哥哥征戰多年,跑來呂世身邊,更是征伐不斷,她深深的知道杆子的戰鬥力和戰術方法,一個杆子,無論麵對多麼大的肥肉,隻要一天,最多是兩天,隻要不能得手,就必須呼嘯遠遁。
原因無他,一是杆子儲備有限,無論是人手器械還是糧食供給,都不能堅持多日,第二,還要擔心官軍圍剿援軍以及各地層出不窮的鄉勇,還有最主要的是,杆子的組成成份,大多是裹挾來的百姓,打順風仗還可以,而一旦困頓堅城之下,士氣立刻就會消失,這個杆子會瞬間崩潰。
而這次高迎祥卻一反常態的攻擊十日,而且死傷已經達到驚人的三五萬之眾,卻依舊死戰不退,尤其在兩麵廝殺正酣的時候,總有一支絕對是高迎祥精銳的人馬,不顧腹背受敵的危險,無數次想強行渡河,殺來西岸,雖然在二郎設計的炮台要塞麵前總是拋棄大量屍骸無功而返,但那種堅韌在讓春蘭佩服,驚訝的同時,也感覺到高迎祥對自己根據地勢在必得的決心,和那種貪婪。
守住吉縣,守住呂世哥哥和兄弟們辛辛苦苦創建的根據地不被破壞糟蹋,這是自己的使命。
一天的戰事又結束了,但是,明天的戰鬥還會開始,還有許多事情要做,還有許多物資軍械也往來調度運輸,雖然李純厚政務官能力出眾,調度運作井井有條,但是,事情實在太多,一個人是無論如何也忙不過來的,因此,春蘭在這裏起到了絕大的作用。畢竟,她是大家已經公認的主母,夫人。
趁著夜色大戰停歇,給吉縣廣武調取了又一批軍械火藥的間隙,春蘭難得的坐下來,想想自己的心事。
但就在這個時候,棉布門簾一掀起,自己的貼心姐妹,也是自己的傳令兵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看到春蘭還在對燈發呆傻笑,就不由抿爾,看來,自己的姐姐春蘭,又在開始思念那個人兒啦。是啊,誰遇上那樣的好人兒誰不幸福的暈倒?即便是自己這樣春蘭身邊的親兵也感覺到無限幸福,暗地裏沒少偷偷憧憬歡笑,因為,按照這時候的規矩,自己這樣的親兵,隨著主母嫁給闖王,那就是通婚的丫鬟,那就是--想到這裏,自己的臉就火炭一樣的發燒,心也不住的狂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