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業內研討會的規模沒有去年大,即使如此,耿晨鍾竟然也獨立談下了一筆采購離合器片的生意,萬鴻宇翻看著初步意向書點了點頭,宋顏站在一邊朝他比了個大拇指。
耿晨鍾特別驕傲,嘴咧開都合不上了,他看了那倆人一會兒,眨了眨眼,問道:“你們這是去哪兒了?怎麼黑成這樣?”
這話也就心直口快,關係又近的耿晨鍾才問得出口,換個別的人,大概會迫於萬鴻宇的壓力開不了這個口。
宋顏忙找鏡子,問:“黑了很多?”
耿晨鍾點頭。
宋顏申請不參加晚上的晚餐會了,得到萬鴻宇的批準,而他自己也沒去,帶著宋顏兩個人去街頭吃烤玉米去了。
晚上萬鴻宇送宋顏回酒店,又去找耿晨鍾討論他這一整天洽談過的業務,給了些建議,又教了他點談判技巧,還有如何避免合同裏的文字陷阱。
差不多聊完的時候已經很晚了,門口有人敲門,耿晨鍾開門一看,有服務生推著餐車站在門口,是宋顏幫他們叫的夜宵,耿晨鍾感動得都快落淚了,一邊吃一邊說:“還是宋顏有心,就知道我餓了一天了。”
萬鴻宇也吃著,說:“她是看我晚上沒吃多少心疼我呢。”
這地方沒有什麼星級酒店,飯菜就那麼回事兒,所謂夜宵不過一碗麵,加了些當地特產的牛肉醬而已。
耿晨鍾胡嚕胡嚕地吃麵條,間隙抬頭對萬鴻宇說:“我覺得宋顏的情緒好多了,比過年之前好,氣色也不錯,就是曬黑了點。”
萬鴻宇點頭,自動忽略了最後一句。他覺得自己現在就像拿著個錘子鑿冰,什麼時候那些陳年積冰都碎掉了、化掉了,他就成功了。
事實上他做的已經很好,一場陽光下的旅行本來就很有益身心健康,雖然疲憊,但是另一方麵也相當放鬆,萬鴻宇一直緊緊牽著她的手,也讓她對他更多了些信任。
信任與依賴,正是宋顏性格裏缺乏的東西。
那天晚上吃完夜宵,又討論了會兒工作,萬鴻宇是真的有點累了,耿晨鍾也沒能好到哪裏去,不過耿晨鍾還是趁機問出了深埋心底許久的一個問題。
“姐夫,”耿晨鍾說出這兩個字,突然覺得很陌生,同時有種預感,有可能這是他最後一次這樣稱呼對麵的男人,他問,“我一直想知道,我姐在最後,說了什麼?”
萬鴻宇抬起頭,看向耿晨鍾,就這麼看著,他目光堅定,神情嚴肅,很容易讓人覺得有壓力,但是這一次耿晨鍾沒有退縮,有些事他終究還是很想知道。
終於,萬鴻宇的表情有了些鬆動,他把麵前那幾張紙拿起來,握在手裏卷了卷,卷成一條細細的紙卷,又鬆了手,紙張散開,卻已經留下卷過的痕跡。
萬鴻宇有那麼一瞬間的頹唐,即使過去了好幾年,但那一天的事,還是在他的生命裏留下了一道難以磨滅的傷痕,好半天,他才囁嚅著說:“她,隻說了兩句話。”
他甚至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照顧我家人’和……‘好好活下去’。”
這麼多年來,耿晨鍾終於明白他姑媽為什麼就是吃定萬鴻宇,還說這都是丁心悅交代的事情。果然是那個善良到有點傻的女人留下的話,束縛了萬鴻宇這麼多年。
“我姐說得對,”耿晨鍾說,“你要好好活下去。”
萬鴻宇重又凝視耿晨鍾,半晌後才釋然。或許誰都沒有解讀好丁心悅最後的心願,她當然是希望自己的家人得到最妥善的照顧,但是同樣的,她並不希望自己愛過的那個男人永遠活在過去的傷痛裏。
然而那個男人直到六年後才真正走出來,誰也沒想到最能解讀她那句話深意的竟然是她當年最疼愛的表弟。
萬鴻宇露出一個久違的釋然笑容,他伸手拍了拍耿晨鍾的肩,心裏有什麼豁然開朗。走出過去並不意味著遺忘,正相反,每個人都是帶著過去,經過現在,走向未來的。記住也並不是一味沉浸在失去中,紀念的最好方式是帶著故人活過的記憶活下去。
初夏的夜晚有點涼,這地方毗鄰鄉村,不如城市繁華,有種緩慢的平靜,就在這樣的晚上,又有什麼悄然發生著改變。
萬鴻宇帶著耿晨鍾和宋顏回家鄉。宋顏直覺上萬鴻宇有些不一樣了,當然,她自己也有些不一樣了,此行路上的點點滴滴都讓她珍惜,她願意向人講述一路上的見聞,更願意推薦那個地方遊玩。其實並不是那個地方真的美如仙境,而是去時的心情和陪在身邊的那個人,才讓那個地方無端多生出很多美感。
“哦,是嗎是嗎?”執行秘書聽宋顏形容那頂柳樹枝編的帽子和烤玉米,開始忍不住向往,“我也想帶我女朋友去。”
“那你可得好好鍛煉身體,”宋顏笑道,“很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