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偉心裏有火,本不怪他。
王宏拿個白信封包賀禮,他心裏就老大不高興。通天下哪有這麼不講究的送禮法,包金保銀保紅包黃,就是不帶包個白色信皮的。
但是捏捏信封,厚度有了,心說,這小子還算懂事,知道老子正話反說。知道孝敬車長,小節就算了。
晚上回家拆了信封,發現是五張舊裏吧嘰的十元舊鈔,合計五十元。關鍵是沒有一張幹淨的,就像剛從乞丐手裏奪過來的討飯錢。
弄個白信封,咱忍了。
少,咱不說,剛上班。
五十元分了五張,這也太惡心了。
本來在家數信封時,張偉老婆還挺高興的,基本都是一百元的。後來看到這一個,挺厚實,心裏有一個極大的期待,以為捉住了一條大魚。拆開一看,老婆惡心得差點一口吐出來,一把就投到老遠。說,張偉,你手下都是啥人?就這麼個素質。這是送禮的樣子麼?寒磣人是假的,分明是詛咒咱一家子哩。
張偉是想給內人一個充足的驚喜,反過來遭了老婆子一頓搶白,心頭比吃了狗屎還要反胃。他本不是一個大氣寬闊的主兒,怎咽得下這股惡氣。所以下次出乘見了王宏,張偉客客氣氣地把錢退了,還假惺惺地鼓勵王宏用實際工作做出成績。
這車長雖然說起來不是個幹部身份,隻是個管理者,但是假若你拿土地爺不當神仙,他成你事不足,敗你事卻是有餘的。好歹管著幾十口子,出了門,他就是頭兒。車上乘客見了他景仰,手底下的要想落點好處,也是要過他這一關的。
他說要加強鍛煉,把你派到最艱苦的崗上,你簡直都沒有個反駁的嘴兒。
王宏認栽。當然是一開始。
王宏不是慫人,所以,後來找著道兒開始反抗。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有時老虎也會被茁壯的牛仔頂個魂飛魄散屁股朝天。
讓王宏去燒開水,老老實實的去吧。要是和車長頂起來,再安個不服從指揮的罪名,吃不了兜不回去。
王宏是個獨子,從小都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雖不是大富大貴之家,卻也享盡人間親情。在家都從沒生過爐子,到了車上看爐子都不會,他哪有心思好好燒?還沒學會走路,就想讓他小跑,這理兒說不過去。
頭一趟,老宋跟著,手把手教他帶他。水燒開了,一節車廂一節車廂送過去。送了兩節車廂,大個子王宏就氣喘如牛幾乎要癱倒在門框上。
第二趟,師傅該教的都教了,會不會全看個人造化和悟性。王宏毫不猶豫,立馬給了答案:會,但是我不想燒。
上天給安排了工作,卻忘了給份說明書。他燒不好,列車員沒有問題。前麵說過了,宿營車有專職燒水的,不僅有開水喝,宿營車也是溫暖如春,有家的感覺。
王宏燒不好,旅客凍著了事也不大,乘這趟車的大多數是闖關東的,皮厚肉糙,冰天雪地尚能堅持幾天,這點凍算不上。但是喝不上開水,這事就大了。遠城至哈爾濱1800公裏的距離,火車是要連著開好幾天的。
有人喝了半熟的水鬧肚子的,有人從始發站開始泡了一袋方便麵,到了終點站,那麵條還是還硬得像個筷子。旅客急得要殺人。
做人最失敗的莫過於唐僧了,無論是自己人還是外麵的人都想送他上西天。
王宏剩下的就是和旅客打嘴官司,說上麵給我們的煤不好,石頭摻得太多,我有什麼辦法?
人說禍從口出,這話不是沒有道理。綠皮車夏季悶熱,冬季寒冷,尤其開東北方向的,爐子燒不好,是要出人命的。王宏說了大實話,傳到張偉耳朵裏,可把他嚇得不輕快。
段上領導都不知道派的什麼人到哪買的煤,一到冬季,卸到車上的取暖煤都摻著石頭砟子,或是煤矸石麵子,根本燒不著。車廂裏掛著溫度計,要求燒到十八攝氏度,這是一個很大的挑戰。
要不斷地添煤,不斷地清爐。石頭添得多不多,看看爐灰就知道了。領導一上車,帶著白手套一一地檢查,摸摸這摸摸那的,達標考核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