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蕾走路喜歡扭屁股,幅度非常大,和個模特差不多。她穿的鞋並不高,但是在後麵看她,搖曳生姿,別有一番風采。
我和向蕾處了一段時間以來,慢慢有了感覺。對於她,我有了一些總結。
向蕾虛榮心特別的強。所有的東西,一定是要牌子貨。忒大的牌子買不起,工薪階層的中等牌子,或者打折的國際、國內牌子一定要買。客運段每年都會發一雙皮手套,純羊皮的,黑色的,挺鬆軟,手感好。但是因為大家都有了,她從來不戴這雙公家發的手套,而是專門花180多元到銀座商場買了雙棕色的,即使她很少需要有戴手套的時候。
向蕾家裏的大衣櫥裏掛滿了各種新奇款式的衣服。大約平時上班礙於必須穿製服,而不能穿適合於自己的衣服,她有了嚴重的補償心理。門縫裏夾著的廣告上一有新款,她必定要到商場買一套和自己體型差不多的回來,而不管今後穿得著還是穿不著。因為家裏衣服成災,出門成了一件難題,她不知道究竟穿哪件才好。
有時候選擇多了並不是一件好事。因為它削弱了人的專注力,讓人眼花繚亂不知道珍惜,不知道欣賞和堅持。
每次到向蕾家裏等她出門,她要反反複複在鏡子跟前,和野模特似的地反複試她的各式各類衣服。每次她都猶豫不定,一定要比較出個所以然。有時候出門了,感覺圍脖、胸針什麼不對的,意識到了,她會立即趕回家,非得找出個壓箱底的搭配出來。向蕾大言不慚地說,我要把自己最美的一麵展示給世界,我是屬於大家的。
向蕾的包也很多,有一個櫥子專門放她的包包。有時候買東西贈送的不值錢的小包她也留著,攢在櫃子裏。說她不會過,那是假的,不然她留著這些破玩意兒壓著空間幹啥呢?她一輩子也不會提著它們出門的。這是一個悖論,人們有強烈的收藏意願。正如地下室堆的那一堆破爛,誰能想得起來再過一百年,它們還能有什麼用途?
向蕾最大的優點是,她對吃沒什麼講究。剛談戀愛到大飯店,男女雙方都要擺一擺。到了中期,小門頭湊乎,名曰“追求特色”。到了女的真的願意和你吃地攤和大排檔兒,說明女孩子已經離不開你了。
向蕾喜歡吃臭豆腐、羊肉串、麻辣串和米線,和她一起逛街的時候,累了,找個地攤就能對付,我卻倒了胃口。向蕾常常說,這米線多好吃啊,人間美味啊,我要是生在做米線的家裏就好了。
這話太假了。虛得能擠出水來。
對這些小吃,我卻很醃心。我是見過美味的出爐過程。鐵路單身宿舍附近有很多的紅磚瓦房,多是些違章建築。很多進城打工的農民拖家攜口地租住在這裏。沒有暖氣,沒有天然氣,水電也是亂扯亂接,到處亂蓬蓬髒兮兮的。
我要嚴肅而認真地告訴你們,遠城的幾大名小吃大多來自這裏。每當我從這裏騎車或步行路過,看到他們凍瘡累累鼓得像饅頭一樣的手也不洗一下,隨意抓著那些在水裏略為一涮的白菜、蘑菇什麼的往細竹簽上套,我就惡心得反胃。我會進一步聯想到,也許他們剛上完廁所,都沒來得及潔淨剛剛擦完屁股的手,就開始動手操作別人要入口的東西。他們習以為常了,別人蒙在鼓裏。
經常從這裏走,我認識了一個賣煎餅果子的阿貴。來自貴州的阿貴暫居在這裏是因為想要個男孩,他內人已經幫他生了三個閨女,子宮薄得隻有一層塑料布那麼厚。醫生說,再生產可能危險很大。
但是一起住的阿貴和阿貴的媽都不這樣認為,阿貴的媽生了五個。每次生孩子都和下了一窩小老鼠似的,她的幾個孩子出生時體重都不足三斤,但都奇跡般地存活了下來。在她的言語裏,生孩子就如同放了個屁、拉了回屎那麼稀鬆平常。
過去營養不好,大人都吃不上,趕上生孩子那天,隻要肚子不疼,一樣和常人一樣下地掙工分去。那麼點大的耗子從下麵落下來自然沒什麼感覺。現代人油水大,八斤九斤的巨嬰不足為奇,生孩子成了一項危險工程,但是與時代脫節的老人們毫無察覺。
阿貴家裏人口多,舉家就靠他夫妻倆賣點煎餅果子維持生計。胸懷造人偉大夢想,他們從來不覺得生活有多苦多難。躲在大城市偏僻的角落裏,也比守著貴州山區的幾畝薄田日子好過得多。前提是,他們不能有病,不能出一星點的事兒。沒有醫保和養老,他們靠勤勞的雙手為自己謀得幸福。
家裏日子窮得老鼠都想搬家,自然過日子的家夥什子就添得少。十平方左右的平房裏,住了一大家子人,一家子共用兩個不鏽鋼的洗臉盆。一個盆用來洗臉洗腳,一個盆用來接不足一歲的小閨女的屎尿。
一個盆既用來泡腳,又用來洗臉。這沒什麼,這事我也幹過。在外上中學、上中專的時候,我就一個盆,不僅洗臉洗腳不分,洗內衣洗襪子全都泡一塊,時代不允許我們那麼講究。
中學時,曆史老師栩栩如生地給我們講過一個故事,說開創我們偉大時代的毛爺爺戰爭年代一條毛巾用了三年多,這條毛巾爛得不成樣子,千瘡百孔的,補了又補,就是舍不得扔掉。毛巾主要有三個功能:洗臉、洗澡和擦腳。最後連警衛員都看不下去了,一次偷偷把他的舊毛巾藏起來,給他換了一條新毛巾。毛爺爺找不到他的就毛巾,大發雷霆,拍桌子打板凳,非逼著警衛員去找回來,把新毛巾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