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在的這三天。宣傳科又多了一個人,莫漢。
莫漢大方臉,大背頭,整天一身藏青色中年夾克。臉上總是堆滿謙卑的、讓人放心的微笑。他不用巴結誰的,他對誰都笑。天生洋溢在臉上的微笑,不知到底是由衷的還是自發的,總讓人覺得他是一個絕對可靠和忠誠的朋友。領導和車隊的人都覺得這個人很好。尤其他老成的打扮,上上下下對他都很放心。所以,他說二十九了,我還不相信,我以為他三十五六了。
莫漢從成都車隊抽調過來,也是到段黨委幫忙。家離機關騎自行車需半個把小時,但每天他都提前20分鍾來到辦公室。
在三樓的黨委,我是經常溜出來活動活動的,整天幹坐在辦公室,憋得不透氣,胸悶。但是莫漢從來不出門,從早上給各個領導打好開水,拖好地,擦好辦公桌,收拾完舊報紙,他就一天老老實實地坐辦公室的椅子上,一動不動咬他的筆頭。
對了,之前打水拖地的幾樣活兒,都是我做,但是莫漢善於創新,他把領導的茶杯從裏到外拿專用的刷子,一個個刷得幹淨透亮。然後按照每個領導的喜好,泡好茶葉,等到領導早上八點跨進辦公室,屁股坐到椅子上,這茶的溫度正好入口。
我不得不承認,我也喜歡這樣的下屬。話不多,肯幹事,眼力好,還有微笑服務。但是莫漢在宣傳科幹得很累。
在成都車隊跑車的時候,莫漢包攬了車隊的宣傳報道任務,寫一些旅客撿到錢包、幫助生病的旅客,或者碰巧有孕婦生孩子了,列車提供了及時救助,這樣大眾化的例子在每條線上還是很多的。所以,隻要認識幾個字,把往年的報道拿過來描摹一下就可以了。
但是假如郭科長稍微讓他創造性地發揮一下,寫出一些新意出來,或者主筆一些綜合性材料,他就吃不消了。不得不說,寫東西也是需要天分的。在工地上搬磚頭,拌水泥這樣的體力活,有勁就行了。寫文章有時候是有勁使不上,非要靈感凸現的那一刻。
莫漢部隊複員進鐵路,平時作文都不及格,讓他寫東西也真難為他了。但是在客運段要想拿“業務能手”、“拔尖人才”或者“勞動模範”之類的榮譽,然後一步一步晉升太難了,因為很多這獎那獎的基本上都被各級領導的派係給瓜分了。因此,靠筆吃飯也不失為一條出路。
各個車隊也是需要人員不停地寫總結,寫經驗,寫通訊報道,需要給上級報各種材料。略微懂得點文字,文章通順,沒有錯別字就可以了。至少可以一周五天在車隊辦公室,作息規律,有時間陪老婆孩子,可以照顧家庭老人,這樣無形之中就享受了不少福利。
莫漢屬於那種苦寫的人,每天我們都下班了,他還縮在辦公桌前做沉思狀,低著頭咬他的鼻尖,像國家領導人那樣在紙上不停地寫寫劃劃。但是事實上,他的效率是很低下的,好幾次他憋了兩三個小時寫出來的東西,呈給郭科一過目,不超過五分鍾就給否了。
這和備考的高三學生有些像。有些人天天不睡覺,整日整宿地趴在被窩裏啃書本,成績就是上不去。有些人閑暇時間不是打籃球就是去溜冰,每科成績都名列前茅。這不是用功不用功的事,半毛錢的關係也沒有。
我就是個例子。到了機關,可把我的雙手解放出來了。我喜歡打球,跑車那光景,回來筋疲力盡的,沒有心思提拍子。現在有了時間,我就和機關的乒乓高手融為一體稱兄道弟。一有空,我就到文體活動室去打球。
我對乒乓球有著異乎尋常的熱愛。原來時家莊的小學就在我家門外,校內有一個乒乓球台,用磚石壘起來,最後用水泥抹光,沒有網子隻好用幾塊磚來代替,或者兩頭各放一塊磚然後擔上玉米秸稈。這便是我們初學乒乓球的舞台了。
每到下課鈴響,總有人以最快的速度去搶占台子,所以經常因為這事發生爭執甚至打架,也有比較耍賴的同學自己占不到台子就幹脆到台子上麵躺著,讓誰也打不成。
那時我們根本也沒什麼正兒八經的乒乓球拍,最常用的是家裏泥牆用的托泥板,還有膠合板、纖維板,有時實在沒什麼可用,就用磚頭塊、水泥塊、書本,或者幹脆用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