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科長也在,當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道出了什麼紕漏,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他接過報紙,仔仔細細又把內容看了一遍,發現沒有什麼問題。
不虧是老政工,郭科長老奸巨猾,說話滴水不漏,在不清楚領導底細之前,沒有輕易擺出自己觀點。他打著圓場說,前幾天,杭州隊的陸亞楠過來,說一個孩子在車上燙傷,他們車組積極尋醫問藥,並組織了捐款。小時詳細了解情況後,給簡單做了一個報道。
於書記陰沉著臉,說,糊塗,亂彈琴,你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別看平時和於書記打球怎麼“欺負”他,怎麼開玩笑,他都不放在心上。到了工作場合,他臉陰起來還是挺嚇人的。
郭科長拿著報紙跟著於書記出走了,我翻出當期的這篇稿件,翻來覆去地又看了一遍。看看有沒有錯別字,是不是把車次寫錯了,再或者是寫錯了人名。反複看了好幾遍,確信沒有這些低級錯誤,於是就心安些。表揚稿,宣傳本單位的好人好事,又不是批評什麼,有什麼好擔心的。
過了好大一會兒,郭科長陰沉著臉回來了。拿著剛才那張於書記圈過的報紙,看了我一眼,接著狠狠地把報紙摔在了桌上,說,時空你怎麼回事,寫個稿也不看看,連最起碼的政治敏感都沒有!
我心一虛,畢竟我拿了人家二十斤油票。我小心翼翼地問,郭科長,怎麼了,到底怎麼回事?
郭科長說,還能怎麼了,你這篇稿子成了人家的間接證據,有人把客運段給告了!
我表示不明白,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等著他的下文。
郭科長說,小時啊,不是我說你。你到底年輕,不知道多長幾個心眼,這樣的稿件能發出去嗎?你就沒有多動動腦子,想想可能的後果?
再聽郭科長接著往下講,卻原來這個自家小孩被燙傷、曾得到鐵路幫助的婦女一個電話打到路局把杭州隊給告了。本來幾天前還千恩萬謝地下跪致謝,現在翻臉比翻書還快,這也太戲劇了吧!
我問郭科長,她告什麼呢,她自己不小心碰翻了泡麵燙了孩子,和我們沒有一毛錢的關係,她想幹什麼?她拿什麼來告!
郭科長說,要不還是說你小時還太嫩呢,她一個農村老娘們能掀起什麼大風浪來,肯定背後有人給她支招兒。在車上出了事兒,車上就要承擔責任。雖然是她自己不小心把泡麵弄翻的,但是開水是列車員倒的,倒了半碗還不滿意,應人家要求還給添滿,這不是找事嗎?活活的把柄給人家抓住了。乘務規章明確要求,隻能倒半杯,這個乘務員也是死心眼兒,耽誤前程啊。
我心裏出奇的憤怒。我不是恨郭科長,我是恨這個婦女。明明自己做錯事,卻要倒打一耙,非要找個墊背的。反正是公家賠錢,都知道公家的錢好訛,新時期農夫與蛇的故事活活上演了,我心裏往上泛酸水,忽然間惡心得不行。
郭科長說,律師函已經寄到客運段了,聽說律師是這個婦女的遠房表弟,回去聽了這件事,就拿著大做文章。本來婦女還講了鐵路不少好話,說人民鐵路為人民,得到車上這麼多好心人幫助,原本想專門做個錦旗送來的。沒想到,反過來,他這個表弟建議讓她先給法院發個訴狀。
人家現在就緊咬住兩點,一,人是在車上燙傷的。二,水是列車員給倒的。鐵路有責任補償醫藥費、誤工費,他居然還好意思提出要什麼精神損失費,真是人心叵測,不然說,現在好人難做哩!現在孩子母親獅子大開口,一口價,要鐵路拿兩萬元補償款。
我心裏也是拔涼拔涼的,我悲歎人性的善變。本來我還惋惜孩子被開水燙得紅腫起泡,可憐孩子無辜遭此一難,現在我被孩子母親的反常給驚著了。
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為了錢,拿著孩子的傷痛,置車上這麼多好心人熱心相助而不顧,翻臉不認人,瘋婆子一個,臭不要臉,巫婆,婊子,讓她出門被車撞。神明啊,快顯靈吧,快快把這個邪惡的女人重新收回到你的寶瓶裏去吧!
但是,聽郭科長說,從法律上講,人家提的這兩點還是有法律依據的。也就是說,鐵路確實應該為孩子負一定的責任。我真的搞不懂,法和情居然是兩碼事。要是早知道這個婦女磨利了牙齒等著咬人,時光反轉到事故發生的那一刻,列車員和旅客會不會還主動群策群力、積極伸手相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