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重新回到1045次列車上班的時候，馬洪武依舊對他不冷不熱，但是說話交待問題的時候好像比以前更多了一些客氣。以前交待個事，大多數是一幅無可置疑、居高臨上的命令語氣，現在則是商量的口吻多一點，雖然還以上級或者老大哥的身份。
有好幾次，馬洪武還當眾表揚清河活兒幹得仔細。大約他潛意識地認識到，楚清河不是初得誌，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雨便化龍。遲早，這小子會離開1045次列車這個淺水塘的，不值當把人得罪得這麼死，將來說不定他也有用得上楚清河的一天。
一天早上，大家在站台上集合，馬洪武正清清嗓子一個個點名。隊長趙得勝也來到了站台，隻是他的眉宇間充滿了陰鬱之氣。馬洪武交待了班前注意事項之後，大聲說下麵請趙隊長作重要指示。
趙得勝也清清嗓音，宣布客運段今年的職評政策有變化，考慮到部分職工的利益，經過反複研究，決定取消幹部身份工人崗位的限製，也就是說，隻要時間符合要求的，一律可以遞交申報資料。
有人幸災樂禍地說，唉，咱們客運段還真他媽的操蛋，領導就是老天爺，想讓哪兒下雨哪兒下，看樣子好戲還在後頭，誰也別高興得太早，嘿嘿。
有人尖酸地符合道，這不明擺著取消了對崗位的限製了，咱們車隊初得誌是最大受益者，看樣子他暗地裏沒少活動，平時看起來老實巴交的，嘖，嘖，真所謂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呀。
一個臨近退休的老列車員按捺不住了說，這個社會誰好欺負，誰是吃素的，要論我頭上我也不願意，非他媽的把客運段這個馬蜂窩捅了不可，又不是泥捏的，誰尿誰呀。
許多人的目光掃向初得誌，有的人還要他請客。
初得誌故作沉吟，專注地盯著趙得勝的右手，那隻手的食指和中指開始時有節律地彈擊，宣布完政策，目光從全場人的臉上溜了一圈，掠過初得誌時，手指的彈擊抽搐了兩下，戛然而止。初得誌的心髒像被他的手抽到了一樣，心虛地抖了抖。
初得誌咽了口唾沫，不自然地挺了挺脖子。
既然車隊同意讓他參評，那麼中級職稱肯定沒問題，十拿九穩尤如探囊取物，無論從群眾威信還是硬件上，他占盡優勢。初得誌心花怒放，愉悅像浸泡開的甜餅幹，一絲一縷地散開來，雖然外麵仍是暴雨如注，收在他眼裏已是陽光萬道，朝霞滿天。這次過了中級，過幾年高級便可水到渠成，太爽了。
趙得勝趙隊長為人看來還可以，雖然之前自己逼得沒辦法，找他吵了一架，人家沒有記仇，還積極爭取，事後一定要好好感謝他，他不但挽救了他比生命更值錢的尊嚴，還挽救了他半死不活的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