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2 / 3)

即使如此,麥克羅德家的世紀婚禮臨時中斷,也著實在新聞上沸沸揚揚了好一陣子。

“那更奠定了你是受害者、而我是萬惡禍首的形象,不是嗎?”他輕鬆寫意地躺在長沙發上,拿起“台北旅遊誌”。已經午後四點,再過片刻便要吃晚餐了,這座城市有哪些地方適合飯後小酌呢?

看他這副無事人的模樣,井長潔為之氣結。

她就是覺得心裏不舒服嘛……居然被人家當庭“拋棄”,活像她多沒行情似的。

海爾瞄一眼她鬥敗公雞的神情,不禁歎了口氣。

“過來。”

她扁著唇,心不甘情不願地挨坐到他身側。

偎躺進他的懷中時,兩人不由自主地歎了口氣,仿佛有一輩子不曾擁抱對方了。吻很自然地引發。她嚐起來依然甜美,覆在他掌中的線條依然玲瓏有致……

“你父親和你談過我們結婚的事?”井長潔突然推開他。

“就在同一個周末。”好吧,甜頭得等到晚上。

“別告訴我你同意了!”

“當然沒有。”他眼也不眨。

“那他們如何強迫你舉行婚禮?也把你關起來?”

“關得暗無天日。”他保證。

“你知道他們如何對我嗎?老頭子把我騙到旅館去軟禁,還偷偷把我的護照鎖在銀行保險箱,二十四小時請飯店的人守在我的房門口,我應該控告他綁架!”

“太不應該了。”他同意。

“這群大人真該改掉把自己兒女當成財產的習慣!”

“可不是嗎?”

“為什麼我覺得你很自得其樂的樣子?”她狐疑地盯視他。

“我是笑中帶淚。”

她又瞪了他好一會兒。

“怎麼了,親愛的,你的表情會讓我以為,婚禮未如期舉行令你非常失望。”

“別開玩笑了。”她連想都不用想。

“那不就得了,從現在開始,一點問題都不會有。”他的嘴角含笑。

“可是問題不會這樣就自動消失,我們得想出一些反製的方法,否則等我們回去之後,他們還是會逼我們結婚!”她煩躁地開始踱來踱去。

“我們已經以實際行動表達抗議,那些父母為了自己的顏麵著想,應該不會再出這種餿主意了。”他站起來伸個懶腰。“來吧,你是這裏的地頭蛇,帶我四處逛逛吧!”

他怎麼能渾然無事的模樣,一點都不擔心?井長潔不懂。明明一堆問題就擺在眼前……

可是,真要讓她舉出是哪些問題,她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總覺得,就這樣從婚禮上逃跑,絕不可能解決任何事。

難道是她想太多了?難道真如他所說,等他們回美國去,一切問題會自然迎刃而解?

“我向來是我們兩個人當中,最不深思熟慮的那一個才對,為什麼現在反過來了?”她欲哭無淚。

“把一切交給我吧!我會打點得好好的。”海爾含笑將她擁進懷裏。

“真的嗎?”井長潔半信半疑。

“當然。”那口牙齒太白了。

於是,井長潔的每一根神經都告訴她,這男人才是最不可信任的一環!

對於海爾這樣的“老外”而言,位於長春路和吉林路交叉口的“阿美熱炒”,無疑是一種新鮮的體驗,它比一般的夜市和路邊攤幹淨,卻又保留平民飲食的特色。跑堂熱絡地穿梭在顧客之間,送上一盤又一盤噴香熱辣的快炒小菜,十足十的本土氣息。

海爾並不是真的嬌貴到從沒跑過麥當勞、啃三元美金的漢堡──隻是,這樣的異國平民風依然讓他新奇不已。他甚至穿著T恤和牛仔褲呢!在以往,這種衣著隻是家裏休閑時穿用,一旦外出,POLO休閑衫已經是他的最底限。她常笑他活得比威廉王子還辛苦。

“那是什麼?紅紅綠綠白白的,顏色好漂亮。”他連忙指著從他們桌旁經過的一道菜肴。

“炒花枝,紅的是辣椒、綠的是芹菜、白的是某種魷魚。”她悶悶地喝口生啤酒。

“快快樂樂也是玩,愁眉苦臉也是捱,你選擇用愁眉苦臉的方式過完我們難得的假期嗎?”他輕哄她。“這是我們兩個首次出國度假。”

“對你是出國,對我卻是回國呢!”她扮個鬼臉。“好吧,我陪你‘邦妮和克萊德’”一下,一起我倆沒有明天好了。”

他笑了,探身揉揉她的頭發。

一名服務生端著一道鐵板燒肉從他們身旁經過,辣椒觸在熱燙的鐵板上,煎出刺激的香味。

“咳咳咳咳──”她咳得眼淚都掉出來。

海爾想起她不善吃辣,後方那桌的陣陣辣風想必嗆壞了她。

“我們換個位子吧!門口的桌位比較通風。”他舉手揮來服務生。

她順著門口的方向望過去。

“天哪!不要動!”火速把他的手扳下來。

“怎麼了?”

她拿起菜單遮住自己的臉。“我看到我的前男友了。”

嗯?海爾挑了挑眉,這個有趣。

“哪一桌?”

“大門右方,有三男兩女的那一桌。穿淺藍色襯衫的那一個。”趁那邊廂不注意,她大致觀察了一下。“嗯,除了他,同桌沒有我認識的朋友。”

海爾依言尋望,看中了她描述的男人。

“普通。尚可。”他夾一筷炒麵入口。

他古裏古怪的語氣讓井長潔不禁好笑。“他高中看起來更吊兒郎當,可是看在小女生眼裏,這個叫做‘帥又有型’。”

“敢情在下就是不夠吊兒郎當,高中時才會被井小姐討厭個半死?”海爾不禁有些不是滋味。

她著實驚訝了好一會兒。

“海爾,你現在要跟我翻高中時期的愛情帳?”她可沒去咬他和夏琳小姐的那一段,以及其他無數露水姻緣。

海爾收到危險訊號,安分地改變話題。“你又對那個可憐的男人做了什麼事,現在避他唯恐不及?”

“你這人真的有毛病,每次都假定是我這方有問題。”她放下菜單,給一個大白眼。“人家什麼都沒做,隻是覺得和前男友碰麵有點尷尬,這樣可不可以?”

“你們倆當初為何會分手?”

有人很喜歡追根究柢,井長潔過度甜蜜地一笑。

“他愛吹噓。”

“吹噓什麼?”

她投過來的一個衛生眼馬上讓海爾了解。

“啊。”他怡然拿起啤酒杯。

“尤其井家在台灣還有點名氣,他則來自普通小家庭,你可以想見這樣的女朋友讓他在朋友之間有多麼神氣。”她從來不覺得自己的家世有什麼值得驕傲的,所以更討厭有人拿這種事來誇口。

“虛榮是我最喜歡的原罪。”他喃喃。

“你們男人對於這方麵的幼稚永遠讓人不解。”

“所以這是男性普遍具備的心理缺陷?”他揚了揚眉。

“起碼女人不會把這種事拿出來誇耀。”

“聽您忿忿難平的言下之意,我可以假定……”他露出深思的表情。“金發男人終究不是‘最’中看不中用的那一型嗎?”

一顆花枝丸飛過來!

海爾大笑,連忙躲過。

井長潔好氣又好笑。她現下別扭得要命,他倒是自得其樂得很,明顯比待在美國時放鬆一百倍。

他又看了門口那一桌幾眼,突然端起生啤酒站起來。

“走吧!”

“你要去哪裏?”她警覺地問。

“去向你的前男友打個招呼。”他拉起她。

“你!我……我才不……喂,放開我……要去你自己去……喂!”可憐的一六○永遠不敵一八七的蠻力。

她被他“簇擁”──實則綁架──在懷中,一路直擊前男友的桌位。

“嗨。”海爾友善地站在她前男友後頭招呼。

滿桌的人同時抬頭。

“噗──”前男友一看是她,滿口啤酒登時噴出來。“小……小潔,好久不見,你……你不是到美國去念書了?”

在眾人麵前演戲向來是井長潔的拿手天分,她轉瞬間便恢複落落大方、儀態萬千的風采。

“現在是暑假期問,我回來台灣度假。”

“你變漂亮了。”前男友笑得有點尷尬。

“謝謝。”她把垂在胸前的長發往後撥。

“這位是?”其他人注意到她身旁的俊美男人。

海爾聽不懂中文,但是從每個人的反應感覺得出自己已經被帶入談話。

“海爾.麥克羅德,潔依的現任男友。”海爾主動和每個人握手。“方才潔依說她看見老朋友,所以我們過來打聲招呼。”

“你們真客氣,哈哈──哈哈。”前男友除了幹笑,還是幹笑。“你們要不要一起坐下來吃飯?”

她搭腔。“不用了,我們……”

海爾截斷,大方地拉著她坐下來。“既然如此,我們就叨擾了。”

她不依從的話,很有可能在大家麵前跌個狗吃屎,井長潔隻好盈盈屈身就坐,在桌底下踹這金發洋鬼子一記。

“海爾.麥克羅德,這個名字好熟……我好像在哪裏聽過……”同桌有一位在外商銀行工作的朋友搔搔頭。

“在美國,名叫海爾和麥克羅德的人很多,應該隻是同名同姓而已。”他瞄她一眼,藍眸中寫滿戲謔,他們同時想起她方才關於吹噓的反應。

“沒錯,海爾隻是個無名小卒,在我們朋友圈還有個外號叫‘謙虛的小麥’。”井長潔假笑一下。

雖然沒有人知道他們在打什麼啞謎,但語態間的親匿是無庸置疑的,前男友渾身跟長了蟲一樣,比她更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