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
萊恩曆一二零年,災厄之年後十二年。
克魯村。
簡陋的書房內,貝巴老男爵正認真研究一張粗略繪製的地圖,他的衣服略顯陳舊,袖口位置還打了補丁,看來老男爵並不富裕。而他最大的財富,一塊小小的男爵領,此刻正飽受戰爭的侵襲。老男爵的眉頭緊鎖,顯然當下的情況並不樂觀。
年邁的管家推門而入,帶來更壞的消息:“大人,南方的傑姆男爵領已經淪陷了,最壞的打算…鐵錘部落的獸人明天一早就能攻到這裏。”
“唉…”貝巴老男爵顯然預料到這樣的結果,沒有太多吃驚,隻是沒想到傑姆男爵僅僅堅持一天便覆沒。
輕輕歎了口氣,老男爵望向窗外,兩輪太陽已經合攏,夜幕正在落下。
前些日子,老男爵的庇護者福格斯子爵將邊境線上的協防軍全部撤走,調集兵力抵禦艾尼路子爵的吞並,導致邊境防禦空虛,獸人族的鐵錘部落一路順利進軍北上,終於威脅到了貝巴老男爵的領地。
盡管福格斯子爵兵敗後,老男爵願意向艾尼路子爵俯首稱臣,但艾尼路子爵並不想照顧這個棄子。
艾尼路子爵在貝巴男爵領後方的軍事要道,將納堡布置了重兵,而他在回複老男爵求援的信中寫道,要求老男爵帶著領民逃往將納堡,至於老男爵的那塊小領地,艾尼路子爵似乎忘記了,隻字未提。
“大人,該做出決定了。”管家提醒。
還需要做決定麼,貝巴老男爵笑了笑:“就按照艾尼路子爵的命令,領地內所有人盡快收拾好行李,午夜時向將納堡出發…另外,把領地上的壯年都召集起來。”
“大人,您這是…”
“去吧。”老男爵打斷管家,埋頭繼續研究地圖,獸人族可不給他時間猶豫。
管家很快將命令傳達到領地各處,人們紛紛行動起來,男爵莊園外的廣場上站滿了二十歲以上的壯年,他們低頭小聲議論著,每一次召集壯年,都離不開戰爭。
果然,身穿騎士鎧甲的貝巴老男爵疾步穿過人群,站在高台上俯視台下的人們。
“勇士們!”貝巴老男爵開口了,有些年份的騎士鎧甲跟隨他的動作摩擦出金屬鏗鏘聲,“英雄王赫拉科勒斯·萊恩在世時,南域的這些獸人,就像小狗一樣乖巧,但是現在,國家分散,這些綠皮膚的醜陋種族,居然狂妄的想要戰勝我們!”
老男爵作了很長的戰前動員,卻隻有寥寥十數人響應,老男爵手下沒有私軍,人們臣服是因為之前,福格斯子爵站在老男爵背後;而艾尼路子爵勝利後,人們依舊臣服老男爵,是因為他們需要通過他逃往將納堡。
隻有十幾個明白局勢的人站出來,願意為老男爵而戰。這些人大都身患重疾,或者年事已高。
“父親!”
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從人群中跳出來,跑到台上,氣喘籲籲地站在老男爵麵前。女孩的麵容很清秀,眉眼間稚氣依然,雖然年紀不大,卻已是初級戰士,良好的戰士天賦讓她的一舉一動都隱約透著力量感。她舉著手中的劍向老男爵示意:“父親,我也去,我也能和獸人作戰!”
“把西裏爾帶下去。”老男爵甚至沒有再看他的孩子一眼,直接讓管家把她帶走。西裏爾就這樣不甘地嚷嚷著被管家拉開。隨後,老男爵點了十幾個願意跟隨他的人的名字,並命令其他人去倉庫領取武器,護衛婦女、老人和孩子逃往將納堡。
正當貝巴老男爵在為戰前的準備忙碌時,他的孩子,小小的西裏爾正坐在臥室的床上,賭氣地看著管家幫她收拾行李。天色完全暗下來,管家幾經把西裏爾的行李收拾好,搬出去裝上馬車。臥室裏隻剩下生悶氣的小女孩,許久,房間老舊的門才被吱呀一聲推開,老男爵走進來,月光透過窗台落在他臉上,皺紋清晰。
“我的小寶貝生氣了嗎?”老男爵笑著,伸手拍向西裏爾的小腦袋。
“哼。”西裏爾別過頭不讓父親拍到,嘟著嘴,皺皺的小鼻子,顯然不是很滿意父親的舉動。
從老男爵溺愛的眼神裏,就知道他並不介意女兒的抵觸。老男爵也不管西裏爾的小拳小腿,伸出左手就將她抱起來,右手手指輕輕的刮過女兒小巧的鼻子。“西裏爾,等你成為了騎士,父親就帶你上戰場。”
“騎士?”西裏爾從父親懷裏探出小腦袋,之前的不快似乎忘記了,她眨了眨棕色的眼睛,好奇的問:“像父親一樣嗎?”
“父親已經老了,西裏爾會做得比父親更好的。”老男爵慈愛的看著他的孩子,這也許…是最後一次見麵了。
“好,到時候不許你不理西裏爾。”西裏爾朝父親比劃她的小拳頭,傻傻又認真的表情,讓老男爵心中不覺一顫。
“西裏爾,我們做個約定。”老男爵粗糙的大手撫過女兒的黑色短發,想找些話題掩飾心中的傷感,“父親交給你一個任務,如果你完成了,以父親的名義,你將成為準騎士,好嗎?”
“是什麼任務?”聞言,西裏爾眼裏閃爍著星星,興奮的叫道,“西裏爾一定能完成的!”
“嗯,西裏爾肯定能完成的,”看到女兒天真無邪的樣子,老男爵也笑起來,“西裏爾,今晚父親會留在這裏,替你們拖住獸人的進軍速度,而你的任務就是,帶大家逃到將納堡,管家會幫你的。”
“一言為定,西裏爾是準騎士咯。”
或許,多年後,西裏爾追隨阿蘭薩在戰場上廝殺時,會在某個血肉橫飛的間隙,突然想起自己的父親,若彼時明了此刻是永別,她會不會,憎恨和父親的這個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