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像螞蟻在心中建起巢穴,一隻螞蟻在心頭攀爬的細微感在成千上萬的螞蟻助陣下,千百萬次的撥弄著心扉。赫爾沉默的時間有些稍長,令螞蟻繁衍生息到了無法接受的地步。
赫爾咽下一口渾濁的麥酒,臉上的溝壑似乎已被風雪打磨得平滑無鋒,他接著吸了口氣,說:“身為人父,總希望自己的女兒高人一等,這麼多年,雖然婕希每年隻回來一次,我卻總想一次性把自己的感悟和技巧教給她……卻沒有發現,是我把她推上了山峰,成為眾尺之矢……她……”
他的雙眼劃過一抹暗淡:“追其根本,還是我這個做父親的失職……”
阿蘭薩不知怎麼安慰赫爾叔叔,但心中燃燒的希望依舊讓他迫不及待的說出來:“我會複活婕希的!”
赫爾苦笑一聲,說:“傀儡術嗎?這是在褻瀆她的屍體……這麼多年了,我還沒聽說過,有什麼辦法能夠真正地複活死去的人。”
阿蘭薩微微一愣,赫爾曾經是原萊恩公國教廷的教皇,對神的事再清楚不過,說:“叔叔,是神的話,絕對能複活死者吧?”
赫爾搖搖頭,他現在的樣子,絕對讓人想不到,他曾是顯赫一時的教皇,反倒更像一名深藏於世的隱者。聽了阿蘭薩的話,他回答:“神?都隻是一些擅長欺騙信徒的家夥而已……況且,神的神力與神職有關,即使是至高神,也從未見過關於他複活死者的記載。”
阿蘭薩沒有多說什麼,他有種直覺,以赫爾叔叔對待神的態度,遇見魔神索隆的事,還是不告訴他為好。但有了希望,阿蘭薩心中的苦澀消散許多。他想了想,將口袋裏的國庫之戒取出,恭敬的放到赫爾麵前,說:“叔叔……這是您送給婕希的‘國庫之戒’……”
如果知道國庫之戒的價值的人,就會明白,擺在這張朽木桌子上的戒指,它的價值,相當於一個國家的寶藏。
赫然卻沒有多看它一眼。
他伸手將戒指退回阿蘭薩麵前,目光落在阿蘭薩轉白的頭發上,說:“這戒指裏的東西,本來就是你父親的,如今交還給你,我也算放心了……況且……戴著它,就當是婕希……一直還陪在你身邊吧……”
阿蘭薩沒有推脫,這枚戒指對他而言,確實有著不可割舍的意義。
爾後的對話變得平常而寧靜,隻是圍桌而坐的三人,心緒比先前更加沉重許多。赫爾又問了一些有關阿蘭薩的事,知道阿蘭薩要出海尋找神,赫爾並未發表什麼意見,隻是囑咐他,在神的麵前,不要讓對神不敬的想法出現在腦海中。
見過魔神索隆後,阿蘭薩明白赫爾的意思,神能夠讀取人的意識,並且直接與人的意識溝通。
未幾,夜幕降臨。
與赫爾叔叔的這次見麵,似乎有些草草了事,後來,阿蘭薩才發現,是他自己依舊無法直麵婕希的父親,以至於他不知在赫爾叔叔麵前該說什麼、該做什麼。阿蘭薩拒絕了赫爾的留宿,與西裏爾向赫爾告別,便離開了這座小木屋。按照赫爾給的路線,連夜趕回雪漫城。
他不會知道,他走後,赫爾坐在熄滅的炭火堆前,任漫長的夜晚又在他皺紋的臉上劃下一條深深的溝壑。
直到次日清晨,晨光從天際墜落,毫不留情地將事實打在他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