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還在浪費寶貴的生命,畫麵卻在眼前出現短暫停滯。
一張張熟悉又陌生的畫麵如衝毀堤壩的洪水猛烈的撞擊卡魯的腦袋,然而,縱使他願意用猙獰的麵孔折射內心的痛苦,卻自從那張野獸的麵龐攀上他的臉後,再沒有人能夠從那濃密的毛發裏看出他的情緒。
他想起了,他忘記了。畫麵隻是畫麵,它沒有連貫的故事,縱然可以猜測出部分端倪,也大都隻是一些在痛苦的末梢繁衍的苦思。他在與聖域魔獸不為人知的搏鬥中付出了半個靈魂,將失去的一半化為對手的養料。這終於不讓卡魯感到痛苦,反而獲得解脫。
當記憶跟隨失去的半個靈魂逝去,他剩下的,就隻有信仰。不是對神,而是對自己的靈魂。
然而,現在,當目光聚焦在年稚的伊菲臉上的笑容時,沉默的卡魯發現自己正在動搖。
那些支支點點的東西又開始生根發芽,他始終沒有將她完全清除出他的記憶。
或者說,她已占據他全部的靈魂。
下一刻,伊菲口中發出不和諧的驚叫,痛苦、扭曲,仿佛魔鬼的獰笑、惡魔的喘息,眼前的世界開始崩潰,從伊菲開始,她的臉上驟然出現一條條漆黑的裂紋,它們一點點崩開,一點點蔓延,無論卡魯如何發出咆哮,它的紋路終究無可阻擋,轉眼覆蓋女孩全身。
卡魯試著把手伸過去,卻不甘的發現,哪怕咫尺之距,他與她竟已然無法跨越的遙遠。然後,隻是一聲清脆的碎音,她便化成數千萬片菱形玻璃,折射著卡魯無法扭出表情的臉龐。他其實是痛苦的,隻是那些痛苦到了臉上,卻變成沉默。
整個畫麵又陷入黑暗。
沒有討論著陰謀的貴族,沒有奔忙的傭人,沒有年邁而慈祥的老婦。也沒有,伊菲·蒙德。對於卡魯而言,當她消失時,其他人的存在便失去了意義。
卡魯又站在那黑暗裏,目光上揚,卻始終無法尋找到黑暗的邊際。它似乎在這一刻無窮無盡,肆意地欺壓著黑暗中唯一的一道身影。
曾經宛若用不崩塌的大山,竟然顯得些許佝僂。
隻是,當他已經放棄,不再抵抗時,黑暗又給他點點光明,卻又如捕到老鼠的貓,總要將獵物戲耍一遍,才肯入食。
黑暗中又是一陣蠕動,看不見的觸手在卡魯的眼前慢慢勾畫著圖片,未幾,畫麵從眼底呈開。卻依舊暗黑。
是一座昏暗的大廳。隻能隱隱看出周圍的牆壁,躲在黑暗裏,擋開了陽光。而在卡魯的腳下,唯一可以看得清楚的,是一塊塊青石磚鋪就的地板,一點點寒意從腳上溢起。
卡魯突然想起了這裏,他從未來到過,卻無數次在惡夢裏出現的地方。
伊蘭城,火炬之光塔。
當他想起這個地方的名字時,昏暗的大廳裏突然出現一陣抖動,然後,一道人影便從黑暗裏走了出來。他身著精雕細琢的長袍,慘白的臉上掛著邪意的微笑。像小時候的卡魯偷偷帶著伊菲去城鎮的馬戲團帳篷偷看演出,出演惡魔的演員臉上戴的麵具。
卡魯知道他是誰,即便失去半個靈魂,他也會把這個人的臉鑲進腦海之中,永世不會忘記!
阿爾法·萊恩!
就是這個人,害死了伊菲!
下一刻,畫麵卻繼續呈現,阿蘭薩持劍站在阿爾法前方,他的身後是婕希,伊菲,然後是西裏爾。
這是卡魯曾經無數次猜想的一天,也是阿蘭薩無法忘懷的一天。
卡魯終於可以把手伸出去,卻穿過了阿蘭薩的身體。仿佛,阿蘭薩隻是一道幻影,或者,其實卡魯才是這件事中的一道幻影。
他們在說著什麼,但卡魯沒有聽到聲音。
而後,他卻驚訝的看到,伊菲提起了手中的神術杖,光芒劇烈的閃爍著,穿過婕希的後背,在她的胸前綻開一朵淒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