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蘭薩沒有見伊莉塔,他在意識裏強製隆隆引著伊莉塔拐向遠處,隨後將自己丟進沙發的猩紅色中,兀自沉思。
空氣裏婉轉一抹漢庫克離開後的餘味,淡而真切,仿佛她一直伴他左右,不曾行遠。阿蘭薩卻驟覺恍惚,雙手痛苦地糾著自己的頭發,猶豫不決。
一個人最大的敵人,不是騁馳而來的千軍萬馬,亦不是翱翔天際的巨大龍影,而是這個人自己。人不能將自己打敗,是將自己征服。
阿蘭薩猶豫了,在他做好準備,行將上路的時候,他在理智裏掙紮,試圖需找一個有理有據的出口。在這裏,在新萊恩公國中,有太多需要他珍稀和嗬護的人和物,亦有更多的舍不得,那麼,放下這些人和物,去尋找那一絲彌留在腦海中的飄飄渺渺,是否值得?
新萊恩一世的心底已有答案,隻是他不接受,卻又無法征服自己。
這時,把阿蘭薩遮掩起來的精致木門被人推開,是西裏爾,在她身後,還有伊莉塔和兩個小家夥。
阿蘭薩略感詫異,問道:“嘛,你們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我熟悉你。”
西裏爾回答,想了想,又補充說:“你的氣味。”
說完,她卻扭頭看向伊莉塔,說:“我幫你找到他了,你們談吧,我先走了。”
於是,房間裏又隻剩下阿蘭薩與伊莉塔,兩個小家夥也知趣的跟隨西裏爾離開。
“為什麼躲著我?”這一天的伊莉塔異常銳利。
“嘛,我隻是……”
阿蘭薩沒有辯解,而是遲疑片刻,稍稍整理語言,說:“我隻是不知道,見了麵……”
結果整理好的話,又在這一刻崩潰,隻變成:“見了麵……又可以說什麼呢。”
聞言,伊莉塔微微皺眉,一如既往嚴謹的臉上多出一抹格格不入,卻難以說明的情緒。
經過兩年的磨練,她的心境已愈發沉靜,除了那一身藍白色鎧甲依舊,她身上的其他地方都開始向上位者靠攏,漸漸的,就成了阿蘭薩不認識的另一個人,當交集隻停留在過去的記憶裏,麵對她,阿蘭薩真的不知道可以再說些什麼。
不是冷漠,而是欲言卻無言。
伊莉塔似乎也陷入這莫名的隔閡中,她張了張口,想說什麼,話語到喉間時,卻驟然轉變,是一聲歎息,隨後才簡單道:“你什麼時候出發?”
“一個月後。”阿蘭薩鬆了口氣。
“確定了嗎?”
僅是沒有話題時堪堪尋找的話題,卻正好擊中阿蘭薩的心門。他苦笑一聲,回答:“不……我不確定。”
“有些事情,現在不做,等想做的時候,留給你的,就隻剩後悔了。”
伊莉塔注視著阿蘭薩的眼睛,她在對麵的沙發坐下,麵容平靜,自然而然地倒了一盞茶,遞到阿蘭薩麵前,又繼續說:“我記得你曾經送我一份茶葉,我喝完了,後來再想尋找,卻找不到,再後來……我發現,其實所有的茶葉都是一樣的,苦後甘甜,若在一類茶裏品嚐不出味道,換一類茶,也是一樣。”
阿蘭薩笑了笑,舉起茶杯淺嚐一口,果然,在他口中,隻餘苦澀。
“嘛,我以為,你會勸我留下。”
“我確實想。”
伊莉塔並不否認,隨即解釋說:“但是,如果你真的不去,未來,你突然後悔了,我不就成了罪人嗎?”
“如果我在那裏死了呢?”
“那便結束了,雖然很倉促。而且……至少你去了,隻是沒有回來。”
“那麼……”
阿蘭薩終究還是苦惱地揪著頭發,問道:“我到底……”
“你自己看著辦!”
伊莉塔似乎不耐煩了,忽然喝出一句,下一刻卻又恢複平靜,她站起身,直麵阿蘭薩,說:“我來這裏,是來做我想做的事情,這樣,哪怕你真的消失了,我也曾擁有過。”
她的語速極快,動作亦是極快,以至於阿蘭薩沒有反應過來,伊莉塔已經俯下身子,深然一吻,堵住雙方所有的話語。
阿蘭薩沒有推開她,也沒有迎合,直到她抓住他的手,顫抖而又果決的移到她的胸前時,阿蘭薩才驚訝的發覺,她的決心。
是漫長而短促的一夜。
當絲絲縷縷的陽光折了好幾道門廊,湧入這座房間時,阿蘭薩似早有準備的睜開眼,視線彙聚在身旁的人兒臉上——原來,她比他勇敢得多,即便看不到結局,她還是邁出最為關鍵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