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六,蘇老爺子壽辰宴席安排在晚上,白天就有客陸續而來。蘇府上下喜氣洋洋,還請了戲班子。蘇眉遠遠聽見戲班子依依呀呀的唱,蘇眉不願意湊那個熱鬧,沐浴完穿了月白的褂子,披散著頭發到水檻軒的小亭子裏,將手中的饅頭渣滓撒到小石桌上,不一會兒就有附近的一群鴿子咕咕的飛來。
水檻軒在蘇府竹林的後麵,很安靜,平時很少人來,小亭子下麵是潺潺的流水,穿過蘇家大宅,然後從水檻軒附近的水路流出府外。這個地方是大哥發現的,兩個人經常在這裏相約談論詩詞歌賦,也談論商道曆史。
他們通信的鴿子也是在這裏喂養的。這離外頭近,就是被發現了,也可以說是府外飛來的。有幾隻鴿子跟蘇眉混熟了,也不怕她,咕咕叫著飛到她的肩膀,在她手裏搶吃的。
蘇眉溫和的笑,然後抓住其中一隻,將信綁在腿上。“吃飽了,要好好幹活哦,將信帶給他。”
“小姐,就知道你在這兒……看看,看看,剛剛沐浴,又弄一身鴿子毛,待會兒要過去給老爺和大夫人請安呢。”碧桃站在小亭子外邊,叉著腰,絮絮叨叨。
蘇眉捉狹一笑,一揮手,那隻叫小雨點的鴿子就帶頭兒朝著碧桃飛了過去。碧桃急忙往後退,大呼小叫的“哎呀小姐,快弄走……我最怕帶毛的東西……阿嚏……阿嚏……小……小姐……饒我吧……快……阿嚏……”
蘇眉在後麵咯咯的笑起來。平時處處都要管著她的老媽子似的碧桃,一遇到這麼可愛的鴿子就投降了,真是一物降一物。
她低聲吹了聲呼哨,小雨點就率領其他鴿子聽話的飛回來。
碧桃扶著抄手回廊大口喘氣。“小姐我求你了,快去換衣服吧。”
蘇眉輕輕一歎,朝碧桃飛了個幽怨的眼神。極不情願的跟著碧桃走出來,裝作可憐巴巴的說,“我為了蘇靨那件羅裙熬了這些天,出來玩一會兒都不行啊?對了,那條裙子送去沒?”
“送去了送去了,琉璃苑那位喜歡的跟什麼似的,還賞了我二兩銀子。”碧桃說著撇撇嘴,“繡娘的打賞都比這個多。”
“好啦好啦,別抱怨,你去廚房給小三子一兩銀子,讓她給弄點生牛肉,並一點酒,我們春天曬得丁香花蕾還有,我做丁香牛肉給你吃,咱們晚上自己樂樂,好不好?”蘇眉哄到。一聽到丁香牛肉,碧桃立刻眉開眼笑起來。
“爺,咱也該過去了。”蘇眉二人身影遠去後,有兩個人叢竹林子裏走出來,下首身著整潔褐色衣袍,旁邊是一個身材略高的錦衣男子。隻見男子嘴角揚起一絲笑,“蘇二小姐麼?倒是有點意思。”
蘇老爺子壽宴,真是高朋滿座,席間不少人向蘇老爺敬酒。蘇眉並一群侍妾坐在下首,看妝容得體的大夫人陪在蘇老爺身邊一一回敬。
蘇眉心裏驀地想起母親,記得很小的時候,母親是最受爹爹喜歡的,每次壽宴,都由母親抱著她坐在大夫人身邊,而今當真人走茶涼,誰還會記得當年母親的聰明慧詰,舉止嫻雅呢?別人倒也罷了,爹爹會不記得嗎?當初的榮寵,後來的冷落,想來是半點情誼也無的了。薄情到連最後一麵都不肯見,讓娘親空懷遺憾的去了。
她輕啜了一口酒,眼光不經意的掃向眾人。遠處貴賓位上,坐了個陌生男子。
那男子穿一身金線滾邊的玄衣,在人群中卓爾不群,身上散發出冷冽的氣質,在她看向他的時候竟然敏銳的用眼光掃過來。看的她一驚。趕忙假裝害羞的低下頭。心裏暗自納悶,他是什麼人,竟然從來沒有見過這樣敏銳到危險的男子。
白遠山對上那雙探究的眼睛,然後看著她慌張羞澀,這就是那個侍妾生的女兒嗎?他總覺得這個女子人前嬌羞怯怯,進退有禮,全然不似早晨水邊亭子裏看見的感覺。若不是親眼所見,還真難把靈動嬌媚和老實怯懦合為一體,偽裝的這麼好呢。
白遠山心底冷笑一聲。大戶人家,有多富貴,就有多冷酷,而大戶人家出來的人,往往比戲子更會做戲。這個蘇二小姐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