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離自討了沒趣，也懶得再捉弄他，要他再想想下凡之事，便駕著雲出了山。
沒了那聒噪的太子，院子裏霎時冷清起來，梁下燕子的呼吸聲似乎都咫尺可聞。陌華屈起二指，以指骨節扣著白玉棋盤，嘴裏道：“我這裏無需花鳥蟲獸，下次要來，便正正經經的，耍不得小花樣。”
話音未落，那梁下雛燕飛至對席，落地時竟帶起無數飛花，再定睛一看，卻是清秀少年模樣。發髻以白玉簪綰，龜裂的紋路旋成一朵五瓣桃花，白的淺衫紅的紗，滾了金絲祥雲紋的邊，一派天真爛漫的架勢。少年攪著棋盒裏的白子，佯作懊惱的開口，臉上卻是笑嘻嘻的：“哎呀，每次都被你識破，可是有趣無趣。”
陌華神色不動，似是認真研究棋局，拈了顆白子落下，隻淡淡道：“桑昀，你有這番閑心，不若回去修煉等待飛升。”
“呀，仙君可不能這麼說。”被喚作桑昀的少年端過陌華的茶杯要喝，卻被半途奪了回去，無奈的癟癟嘴，“你這山中雖無甚物什，卻是仙家寶地，小妖來吸吸靈氣，也多加些修為。話說，這桃花做茶水，可還行？”
“淡了些。”
“還這般挑剔，天宮可連桃花影子都難見。”桑昀摸摸鼻子，習慣了那人的冷淡，自言自語道，“今年不知怎的，開春竟也如此冷。下次我換了花骨朵來，你自己拿靈泉水泡，料想會更..”話未完便被截斷，抬頭發現那向來無心無情的冷麵仙君頭一遭望向自己，細細一番打量，竟把自己看的有些臉紅心跳。
陌華未曾注意那廂的不自在，隻微微蹙了眉：“你覺得冷？”手探出三分，又默默垂下，落在棋盤上，與桑昀指尖不過些微距離，但也始終未再向前。
“自是冷，尤其你這山中，本就無草木，還有你這麼一大塊千年寒冰，可不冷得發抖。”桑昀回過神來，與他開著玩笑，語調半真半假，些微的浮誇。
“那你便速速回你的桃止洞去，好好練些功，也可耐寒許多。”說著便揮揮衣袖，幻出一朵祥雲，大有逐客之意。
“噫，你可是越發的逗弄不得了。白白浪費了多少仙娥感情，盡數給了如此不懂風花雪月的人。”桑昀想起太子那番話，無端的有些吃味，自己從懷裏抽一根枝條，化成一株小桃樹，橫放著坐在樹幹上，“你們仙人這些東西，用著也是虛的，心裏總覺得不踏實，想來那感情，怕也是幾分真幾分假無人知曉了。”
陌華靜靜站在原地，也未做出相送的姿態，隻看著他不作聲。桑昀那水汪汪的眼睛瞅他片刻，自覺他不會再有表示，咬咬牙轉了身便走。那小桃樹剛飛出二三米，他又忽的回過頭，漲紅著一張臉，期期艾艾的：“人間那桃花，確實是美的。”
陌華難得扯起一絲笑意，略略點了點頭，目送著那身影在天邊成一黑點，再難尋覓，方才抬手看著掌心那一片柔軟花瓣，卻是粉紅的底子外鑲的白邊，可不是原有的鑲銀邊的樣子。又低頭看著地上桑芷留下的花瓣，大多如此。
今年春天確是有些冷吧。他這樣想著，慢慢拾起一片片落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