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柯搖身一變,成為我們的貝斯手這件事在宿舍裏麵還是掀起了不小的風波,連圖藍朵聽到以後都大吃一驚,但是她的驚訝在短短的幾分鍾之內就迅速地變成了一種略微帶著不滿的抱怨:“他會彈貝斯?為什麼他從來都沒有和我說過呢?”
在初春的某天,太陽不光可以用來曬被子還可以曬走壞心情的午後,我們宿舍四個人難得地湊在一起,去了操場曬太陽的時候,陳曦聽到圖藍朵的問題,微微眯起了雙眼,朝著太陽說:“我猜吧……在你們主要的話題都集中在什麼人性認知論啊,多元世界的倫理協調之類的時候,他很難突然對你說一句‘哎你覺得槍與玫瑰的貝斯SOLO怎麼樣’這樣的話,你覺得呢?”
圖藍朵看了看陳曦——她已經完全沒有把這個操場當成公共場所了,我們從宿舍帶來了幹淨的地拚鋪在田徑場的草坪上,安可怡和我背靠背坐著,圖藍朵也坐在一側,手中攤開的書正被微風輕輕地翻起來,而陳曦,則特別怡然自若地躺在了地拚上麵,正眯縫著本來就不大的眼睛,拽過了自己放在一邊的手提包,在裏麵摸索著什麼。圖藍朵歎了口氣:“我記得不久之前有人說我不像個女人,可是陳曦,當我看到你現在的樣子,我真的覺得,比起你,自己實在是太娘了。”
陳曦來了點兒反應,可以看到她正努力地睜著眼睛,可是由於陽光的關係,仍然是一條縫兒,她不滿地說:“圖藍朵,我說的也是實話啊,你不愛聽,可也別擠兌我啊。”
安可怡低頭看了看陳曦,對她說:“我覺得圖藍朵沒有擠兌你,現在這個操場上,除了那邊那對兒不知道是沒有錢開房還是沒有意識去開房的情侶以外,就屬你拿田徑場當自個兒的床了……”——距離我們四五十米的地方,有一對情侶正在接吻,陳曦聽到安可怡的話立刻坐了起來,開始環視四周搜索除了她以外那這裏當床的人。
安可怡很滿意這句話的效果,繼續說道:“你身上正散發出一股ISO標準認證的猥瑣大叔味道……你敢不敢別那樣翹著你的小腿?讓它看起來很粗……”
這招果然很湊效,陳曦條件反射一般,以一種極其快的速度彈了起來——而且直接就跳了起來,還一邊低頭看著,一邊問我們:“不會吧?我上周才稱的體重啊?我不會又胖了吧?”
圖藍朵翻了翻眼睛,低下頭重新開始翻起手中的書,安可怡得意地對我使了個眼色,湊在我耳邊低聲說:“這招果然湊效吧?”然後就回頭對著陳曦,笑起來。
那是一種老朋友之間特殊的默契,安可怡輕描淡寫的反問讓我覺得,就像她們兩人之間的小秘密在某個瞬間閃現了冰山一角一般,它在這個春天伊始的午後開始慢慢融化,成為某些開始共享的甘霖。我仿佛也被她們感染了,油然升起了一種很懷念的感覺——你的生命中,總該有這樣的時刻,甜蜜的或者舒適的,不管是和朋友,戀人,或者自己的影子一起,在那麼一個特殊的時刻,你也會想要時間流逝得慢一點,再慢一點,你想要流沙一樣的光陰安安靜靜地,停下腳步。
我帶上了耳機,在輕音樂的悠揚旋律中,看見麵前的陳曦表情特別豐富,還在對安可怡說著什麼,背後隔著衣衫傳來安可怡的體溫,陽光照在圖藍朵打開的那一頁書上,折射出耀眼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