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瓢潑(1 / 2)

癡心妄想的愛哪有不會枯竭的道理呢?即便它看似是多麼的精妙絕倫,如何的扣人心弦,在權勢利欲熏心中也不過是不堪一擊。

奢求,奢而求不得。

我一個人走在這繁花似錦的雋秀麗朝中,行人們探著腦袋好奇嘀咕;在一個個為我敞開道路紛紛退避的侍衛中,空中還有人放著花燈;在狂風怒吼的聲音中,我越發的驚慌失措,越發的惶恐不安。

環抱雙肩的我瑟瑟發抖。夜裏吹著涼風,卻吹不散這悶沉的煩擾。我由心而生的寒冷,自心而發的淚流滿麵。

大雨淅瀝瀝的淋下,夜市也早早的散去。百姓回家收衣服,睡覺;侍衛頂雨堅守崗位,目光堅毅。

阿爹小時候給我講故事:小蘿卜有家,它們喜歡它們自己的家。一個小蘿卜一個坑,每個小蘿卜都有根,它們各有各的位置。

阿爹說我就是個小蘿卜,我應該在自己的坑裏接受雨水的沐浴。

那麼,我呢?我現在化作塵埃,隨著這雨水化作泥土埋葬在風雨裏。

盛夏真是個好季節,它情緒激動時就愛下雨,要麼在我最得意之時淋浴,要麼在我最黯然之時滂沱。

我渾渾噩噩的走,走過那俯睽過的長街,走過那玩耍過的小巷,走出城門。

驀然看見雨中驚現一縷溫柔,他披著鬥笠騎在馬背上,白衣星眸,卓爾不群。

朦朧裏,他好似夢中樹下之人的春花曉月,正如雨中之人的皎潔斐然。

可眼前迷霧中的他窩著身子,一手牽著一匹馬。沒有清高絕塵,隻有暖風拂麵。

幡然醒悟中,那人不是靳比秀。

“愣著幹嘛?還不過來。”

靳蘭出牽著躁動的馬轉來轉去,雨中的他有些滑稽,有些暖心。

“你不用親自跟著我,我這會是真的心甘情願回家了。”我走上前去,伸手牽過馬拿下他遞給我鬥笠,很認真的戴在被雨淋濕的頭頂,遮住了被雨淋濕的臉。

靳蘭出晃動著身子,聲音芷蘭般綻放在冷雨中,“受人之命,忠人之事。小姐就看在我一天無所事事的份上,讓在下跟小姐走一程吧。”

我跨腿上馬,本來就濕漉漉的我,這下子衣襟和屁股被馬弄得更加的潮濕了。

我哼著鼻子,抽抽提提的,“道不同不相為謀,你回宮吧。我回去自會向我阿爹稟明是你送我回來的。”

靳蘭出柔柔和和,“在下不希望因為殿下的幹係你我二人變得生疏,在下也有好多個年頭沒見令尊了,此番正好拜訪一二。”

靳蘭出的話說的直白又婉轉,我雖有心‘殃及池魚’,但也不至於如此小氣讓人家下不來台麵。

當下我勒過馬脖子,低下頭盡量的用鬥笠遮擋住自己冰涼的臉,“那好,咱倆一同上路吧。有你在,我在麗朝也走的方便些。”

靳蘭出沉默不語。

他默默地勒著馬轉過身子,甩了甩身上的雨水,語氣溫暖,“我們走吧。”

默默的雨夜裏,我以為跟著靳蘭出走,一路上不說是要好酒好肉的招待著,起碼也要有一個可以安歇落腳的地方吧。

可是,你看!

這座破廟裏除卻土地爺爺破敗的泥像不說,眼下一畝三分地,連擋風的門都沒有。

外麵瓢潑大雨,廟內沒有幹柴火可以用來取暖,沒有幹稻草可以用來鋪地睡覺。

我大眼瞪小眼的看著同樣水淋淋的靳蘭出,神色不明。

說好的‘方便’呢?

靳蘭出一臉溫順,施施然的解釋:“真是對不住,你我隻能挑羊腸小道,山村鄉野走。認識在下的人不少,在下這次出來是私自出來的,父皇兄長不知。”

我歪著頭,敲著膝蓋,“你逃出來幹嘛?不會是就為了送我回家吧?那我豈不是罪過了。”

“多慮了。”靳蘭出就好像欣賞什麼奇珍異寶一樣打量著破敗的土地廟,“這次父皇宣在下回朝為的是輔佐殿下。小生自小便遊曆於山水之間,實在無心流連於政治。本想借故戚將軍的委托離開麗朝,但是事情突變??????”

我一邊甩著濕漉漉的衣服一邊說:“所以你趁著時機成熟偷跑了出來?”

靳蘭出酒窩靦腆,“逃跑談不上,不過是任性一回。”

靳蘭出拍拍一個看不出原本什麼顏色的墊子說:“過來坐,雖髒了些,卻很幹爽。”

他一襲白衣委身在墊子上,讓白紗的衣服被泥土和雨漬斑駁了,但他若不在意的神色和毫不拘謹的姿態,倒好像是菩提般不惹塵埃。

他柔和的神情和軟軟的語氣,就好像有一雙溫柔的手在仔細認真的撫慰著炸毛的小花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