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來了幾天啊,都二進宮了。高大全哭喪著臉跪在姑蘇城衙門的大堂上,心裏煩躁的要死。不就是在煙花巷擺個攤子掙點零花錢補貼補貼家用麼,就算是掃黃,也實在不該落在自己的頭上啊。雖然說男人有錢才變壞,可問題是他現在還沒有錢啊。
他煩,江南第一才子更煩。甄遠道腦門子上纏著厚厚的白布條,坐在為秀才專門準備的椅子上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他的小廝正在旁邊使勁的扇著扇子,嘴裏不知道嘟囔著什麼。甄遠道也算是倒黴透頂,他在姑蘇城隻要亮出名號,不知道有多少人恨不得把他拱到上座,偏偏遇到這不解世事的莽漢,一天之內打了他兩次。這也就算了,最可恨的是,這莽漢竟然誣陷甄遠道花錢求他用板磚拍他!自己沒事幹麼,吃飽了撐的,花錢找人拍自己,要是拍壞了這狀元腦袋咋辦?
今天非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甄遠道心裏暗暗罵道。
今天非讓你小子留個深刻的記憶,日後隻要你想起來,就一陣菊緊蛋疼。高大全的心裏在獰笑。
兩個人對望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濃濃的寒光。
如果說這兩個人煩,知縣劉殷更煩。自從上次高大全跑到公堂上對了那麼幾個對子,劉殷算是被那一位給盯上了。這才兩天,每天都要派三撥人來督促劉殷,叮囑劉殷一定要看緊高大全這案子。那些來人一個個趾高氣昂的,隨便一個穿著破爛盔甲的家夥都比他劉殷的官階大,他是老老實實的陪著小心陪著笑臉,生怕出了什麼岔子。可俗話說得好,怕什麼來什麼,無論他如何小心,也扛不住民間有事喊冤。
這次來的是個偏將,異常嚴厲的叮囑劉殷,就算是高大全把銀子還了,也要打上他十幾二十幾大板。上麵的命令劉殷自然遵從,小心翼翼的答應下來,然後把珍藏的好茶拿了出來,供那偏將吃喝。本來他以為偏將吃過之後也就離去了,可偏偏有人這時候擊鼓鳴冤。
按照正常的升堂程序,問話、立案、派人搜證,這是很平常的。可這偏將在殿中久了,好久沒看過升堂,便坐在大堂屏風後麵觀看。這一看了不得,那婦人年約二十八九,長的充滿江南水鄉的味道,不施粉黛卻有些小巧依人的味道,徹底打動了偏將那不甘寂寞的心靈。又偏偏這婦人的狀子上充滿淒苦的味道,說她自己被族人冤枉殺害了丈夫,還被族人將腹中三個月大的孩子給打得小產,她自覺沒有保住丈夫的孩子,無臉活在世上,準備為丈夫的死因討個說法後便追隨丈夫而去。
什麼樣的女人最能夠打動當兵老爺們的心?除了長得弱不禁風外,還有那一份守貞的節操。這偏將在屏風後麵越聽越是愛慕,那大眼珠子裏麵裝滿了這婦人的身影。這下子劉殷算是徹底倒黴了,偏將直接衝到公堂上,拍著桌子跟劉殷吼了起來,讓劉殷速速查辦此案,隻要這案子一天不查清,他就住在縣衙不走了。
“讓我看看你們這些文人進士是怎麼審案的,有沒有咱們這些大老粗來得痛快。”這位爺直接把屁股往公案上一坐,將皇城禁衛軍的腰牌往公案上那麼一拍。
得,京城的爺,走到哪裏也是飛揚跋扈的主。劉殷心裏暗暗叫苦,慌手慌腳的差捕快去婦人居所附近查探,又好說歹說的讓偏將從公案上下來。
“將軍,劉某身為父母官,自然要把這人命大事放在心上,但當日劉殷赴任之前,當今聖上……”劉殷衝著北方抱了抱拳頭,這才繼續說道:“當今聖上曾告誡,民之事,無小事,殺人疑案是案,丟雞案也是案,還請將軍後堂看座,下官還要繼續審案。”
劉殷把皇上都搬出來了,偏將自然不會再堅持下去,他幹脆坐在了屏風後麵,興致勃勃的讓劉殷繼續審,他在那裏看個熱鬧。
這都到了酉時了,哪有這麼晚審案子的,就算是有積案,那也不爭這一時半刻。恰巧這時候有人報官,說尋芳街那邊有人鬧事,劉殷也借勢讓捕快頭盧萬年前去拿人,腦袋卻是頭疼得要命。
等劉殷看到高大全那充滿委屈和小受的苦臉時,他的心裏登時樂了。上一次高大全跟名不副實的秀才在堂上過招,他卻是得了幾幅好對,送到那位麵前之後,那位也是稱讚不已。這一次高大全打了個真正的才子,若是讓他再當堂做幾首金戈鐵馬的詩句,再通過自己的手傳過去,沒準就落了個賞識人才的評價,屁股就可以往高處挪動挪動了。
滿肚子的不快讓劉殷瞬間壓在了腦後,他啪的一聲將驚堂木一拍,大喝道:“堂下所跪何人?”
高大全純潔的抬起腦袋,正想跟劉大人來一聲純英文式的招呼,甄遠道的臉色已經變成了雨後被打的梨花,鼻涕眼淚齊齊彪出,連滾帶爬的竄到公案之下,放聲大哭道:“恩師大人,恩師大人,您要為學生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