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2 爹(1 / 2)

縱觀整個姑蘇,從太祖皇帝稱帝之後,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任何一個人敢在公堂之上用懷疑的口吻詢問知縣大人自己到底是不是有罪。那些被審問的犯人,要麼痛哭流涕大叫冤枉,要麼身如軟泥等待坐牢或處決,哪裏有人好像高大全這般,一副賊眉鼠眼外加惶惶不安的半彎著腰,跟知縣大人打著商量,“要不,我沒罪?”

劉殷的腦門子隻覺得突突突的往外冒火,兩個太陽穴比那武林高手鼓得還高。現在的他,恨不得把驚堂木拍碎,把麵前的竹簽子全部扔下去,讓人把高大全的屁股打成百八十瓣。但是,一聲滿帶沉穩的咳嗽和一聲充滿威嚴的“嗯”,讓他頓時清醒了頭腦,看了看左麵屏風之後,又看了看右邊屏風之後,努力讓自己的心境平和起來,僵硬的臉上努力堆上笑容,淡淡的說道:“高大全,你說你知罪,那罪從何來?你說你沒罪,那又因何沒罪?”

賤人,跟老子玩彎彎繞。高大全心裏往死裏罵著劉殷,臉上卻純真的說道:“大人,您說我有罪,我就有罪,您說沒罪,那我就沒罪。其實也沒啥大不了的事,不就是不小心踩了什麼狗屁士子李懷才幾腳,撞了一下什麼甄遠道,外加欠了一點銀子麼?欠債還錢,殺人償命,俺一一還過來不就成了?”

劉殷還沒有接話,那邊李懷才的父親李半城顫巍巍的站起身子,衝著劉殷一躬到底,啞著聲音說道:“青天大老爺!我兒懷才素來文雅,知書達理手無縛雞之力,怎可能做那強搶民女之事,還望大老爺明察秋毫,還我劉家一個公道,我劉家必然銘感五內。這高大全一看就知那是奸詐之徒,何巧雲也是煙視媚行,想要將我家懷才勾引,妄圖攀上枝頭當鳳凰,青天大老爺,您要明鑒啊。”

你妹,裝純?一股子邪火從高大全的心底升起。他斜眼看向李半城,這家夥一身粗布衣裳,但手上卻玲瓏遍布各類名貴的戒指,心頭不禁納罕,低頭悄聲詢問身後的何巧雲。

何巧雲壓低聲音,告訴高大全,大宋國嚴令商賈不得穿名貴絲質衣物,若是從商,必須體略農民之辛勞,時刻謹記他們低買高賣的貨物都是農人辛苦操勞而來。隻不過也不是一概而論,像小吃之類的便不再此類範疇之內,但也不準穿名貴絲綢外出。

高大全聽後才恍然大悟,怪不得燕文若沒事搗鼓個什麼成衣鋪子,原來就是為了給自己過個癮啊。連青樓的女子們尚且可以穿戴各種絲質物品,這富賈商人卻不行,可見在這古代,勞動力才是第一生產力,備受統治者關注。

劉殷咳嗽一聲,威嚴的說道:“李員外稍安勿躁,此案自有定論,本縣向來公正嚴明,斷不會錯判了李懷才。”

李半城吃了個軟釘子,也不好再說什麼,反而側頭衝高大全狠狠的瞪了一眼。

若是旁人,被蘇州第一富賈如此狠瞪,心頭若是不毛毛的那才怪了。高大全卻突然齜牙一樂,衝著李半城小聲說道:“李公子曾經叫我爺爺來著……”

叫爺爺來著?李半城的腦袋還沒有轉過彎來,撲哧撲哧的笑聲便從大堂上悶騷的響起。那些衙役們沒有一個人能忍住,一個個將大手捂住嘴巴,從指頭縫裏往外蹦著悶笑。不但是他們,知縣劉殷的表情也是忍俊不禁,彎下腰裝作拾東西,把腦袋紮進公案簾布下麵,裂開大嘴往外急速的吐著大氣,一張臉擠得好像風雨中的菊花,生怕自己笑出聲來,被屏風後麵的兩位看了笑話,拿了把柄。

李半城一看眾人的表情,再把高大全的話仔細一回味,登時氣的臉都變了顏色。他也是隻手遮天的地方大豪,高大全這樣當著他的麵隱喻其是李半城的老子,李半城怎麼會吞得下這口氣?他的嘴角急速的扯動幾下,不陰不陽的看著高大全,冷笑道:“說笑了,若我那懷才兒稱呼你這草民爺爺,那豈不是要讓我叫你爹?”

他這句話是帶著憤怒說出來的,任誰都能聽出他話裏的陰森味道。若今日高大全被知縣大人判了無罪,沒準明天就有江洋大盜殺人越貨幹掉了高大全,這裏麵的事兒,卻是誰都說不清的。

高大全仿佛根本沒有聽出李半城這話裏陰囂的威脅色彩,反而抬著純真的麵孔,異常迷糊的問道:“叫啥?”

“爹!”李半城的臉色比灌了鉛還要深沉,一雙眼睛在高大全的臉上不停的遊弋著,仿佛要將高大全身上的毛孔都清晰的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