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荊嫣然一笑,全然沒有往日利落幹脆的模樣,倒似大家閨秀一般笑不漏齒。她輕柔的走向靠窗處,伸手將桌子上的白紗拿下,露出下麵一張古樸的瑤琴。
“高五先生,小女子流落紅塵,素來仰慕高雅之士。今日還請高五先生品上一杯茶,再聽詩蝶彈奏一曲,便是了了小女子的心願。”
當日紫荊在贈給高大全的對聯中,曾經注明她本來的姓名喚作蘭詩蝶。身在歡場,卻是以本家姓名自稱,那裏麵的意思,其實已經不明而喻。
“談情啊?這個問題我需要考慮一下。”高大全摸著下巴深思,這丫頭的眼神咋這麼怪呢,看得心裏一抖一抖的,這女人莫非是有什麼妖法,能夠勾心奪魄?
“先生大才,若是能指出小女子的不足,倒是感激不盡。”紫荊淺笑不已,將一雙素手虛按琴弦之上,微側雙目,略帶期盼之意的看著高大全。
這丫頭,果然非常之妖,這小眼神一勾一蕩,必須小心為上。高大全瞪大了牛眼,在心底安慰自己,他要深入虎穴,才能擒得虎子,絕對不是被這丫頭的眼神勾引。心裏想著,高大全幾步竄到紫荊對麵,腆著臉看著紫荊。
紫荊輕笑一聲,玉指微微一動,古箏便傳來清幽的聲音。
古代青樓之女,若想博得名頭,琴棋書畫都會涉獵一番,往往行首的技藝更加精湛,有時候連富家豪門的女孩子想要學習此類東西,也是要請個大名聲的行首來擔當教師。故此,青樓裏麵的大腕,便被稱呼為“大家”“行首”之類。
紫荊淡掃娥眉,一副心思全然放在瑤琴之上,在她的十指之下,琴弦發出叮咚清脆的聲音,端是淒冷幾分。
“本是紅塵客,千丈煩惱絲……”紫荊檀口微張,配合著幽幽的要秦之聲,這歌詞剛剛出口,就帶上幾分心酸的味道。
高大全單手撐腮,一動不動的坐在紫荊的身邊。
瑤琴的聲音穿透房間的束縛,隱隱在二樓飄蕩著。有幾名豪客從自己的房間內探出頭來,疑惑的互相詢問,打聽著今日是誰能夠獲得紫荊姑娘的青睞,能夠聆聽這如詩如畫的歌聲。
訴不完的心酸,說不盡的無奈,這首詞卻是紅塵女子所做,將青樓中的辛苦說得異常無奈。這首詞流傳甚廣,不少青樓女子將之當成保留曲目,隻盼望在看上眼的客人麵前彈奏一番,惹得對方憐惜,從而獲得離開青樓的機會。
紫荊如泣如訴,用心唱著這曲哀歎之音,眼角隱隱有淚痕閃出。
“呼嚕……呼嚕……”
如此美妙的歌音,惹得二樓不少客人連連探頭,而在紫荊房中,不和諧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紫荊抬目望去,卻看到高大全的眼皮已經閉上,嘴角帶著一絲晶瑩的口水,卻是-睡著了?
在十二金釵中歌曲造詣最深的紫荊麵前,在她用心演唱心中委屈的時刻,高大全竟然,竟然睡著了?
好大的悶棍砸在紫荊的腦門子上,那小手便亂了分寸。隻聽“錚”的一聲,瑤琴發出尖銳短促的鳴音,卻是斷掉了一根琴弦。
“什麼聲音,什麼聲音!”高大全仿佛火燒屁股一般攢了起來,迅速往桌子底下鑽去:“是不是打炮,是不是打炮?”
看著高大全那一副驚惶的樣子,滿心委屈的紫荊破顏一笑,隻覺得這高大全沒來由的有趣。按說能做出八十字風景絕對的人物,對音律必然也有一番獨到的見解,卻沒想到自己的琴聲竟然被高大全當成催眠曲,在紫荊的心裏卻是不能接受的。本來她本著質問高大全幾句,卻不料高大全此刻如此模樣,倒讓她不知道該如何說了。
“高先生,您多慮了,我這瑤琴多日不彈,想是出了些變故,將那琴弦崩壞掉了。”紫荊微微彎下身,對躲在桌子下麵的高大全淺淺笑道。
“不是打炮?”高大全顫顫巍巍的擦了下額頭,小心翼翼的從桌子下鑽了出來。
“炮仗的聲音卻不似如此尖銳響亮。高先生,鑽桌底的事情,可非大丈夫所為啊。”紫荊笑嘻嘻的說道,努力將眼淚藏了回去。青樓女子,本來就是賣笑的,盡管高大全是她所邀,屬於不花錢白看戲的那種,但職業的素養依然讓紫荊保持微笑的樣子。
“虧大了!”高大全讚同的點點頭:“不能輕易鑽桌子底,就算鑽了,也該趁機沾點便宜。”
這種說法紫荊倒是頭一次聽到,她雖然身在歡場,但接待的要麼是文質彬彬的風流才子,要麼就是故作儒氣的商賈豪客,何曾有人能當著她的麵說出“占便宜”這樣的話來?一時之間,她的心思便慌亂起來,剛剛藏起來的眼淚又重新浮上眼眶,哀怨的看著高大全,低聲說道:“高先生大才,莫不是,莫不是瞧不起詩蝶,故意輕賤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