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正屋裏什麼時候都是烏泱泱一班丫鬟婆子,今天卻隻懷功一人,連畫眉都不見蹤影。
靜善進去的時候,懷功正立在高夫人身後,輕輕地替她揉著太陽穴。高夫人則雙眼微閉,一臉倦怠地仰靠在椅子上。
“來了?自己找地方坐吧。”高夫人微微睜眼,擺了擺手示意懷功退下。
偌大的屋子裏空得讓人心慌。
靜善在下首落座,含笑道:“夫人怎麼這會兒叫我來了?晚飯時候總歸是要見的。”
高夫人冷著臉,像是沒聽到一般。
“進來的時候正撞上甄翊吧?”
靜善暗自點頭,果然是因為這個.......
“大小姐中午來的時候我便看到了,沒想到後來又來了,可是有急事?”
“還不是柳蓁蓁的事。”高夫人瞥了一眼靜善,挑了挑嘴角,又道:“姑娘今兒剛去過北院兒,其中的緣由就不用我講給姑娘聽了吧。”
靜善心下不禁一涼。總以為最近高夫人手忙腳亂,沒想到還是耳清目明,對她的行蹤依舊如此上心......
“柳妹妹是想向我打聽高公子的事。”靜善似是好笑地撇了撇嘴,“我哪能知道呢?”
高夫人盯著她,仍舊麵無神色。良久冷哼了一聲,道:“她倒是大度。她難道不知道若非為了姑娘的緣故,她也不至於從甄家少夫人淪落成高家的小妾。”
靜善收了笑臉,迎著高夫人冷冰冰的目光。
“果真是因為我?夫人說話可不要昧了良心。”
高夫人不自然地別過頭去,又是一陣沉默。
“甄陽的事上我卻是應該感謝姑娘。”高夫人似是下了好大的決心方重新開口,“不過姑娘既然已逼著老爺往宮裏送了信兒,就安心等著宮裏來人便罷了......”
“夫人說笑。我從進甄府的第一天開始不就一直在等嗎?”
“我是說”高夫人不耐煩地皺著眉,聲調也不自覺地高了上去,“姑娘還是不要再摻和我們府裏的事了。尤其......離甄陽遠點。”
靜善像是冷不防地被什麼給蟄了一下。她和甄陽之間的事連她自己都不敢認真地想下去,沒想到今天竟被高氏這麼劈頭蓋臉的下了定論。
但一瞬間的羞慚馬上被一副高傲的神態取代。
“高夫人,這您大可放心。不到年節宮裏的人就該到了。那時我便是長公主。說句難聽的,甄家這種門第,便是我求了皇兄,皇兄也斷不會把我下嫁到這種不入流的小門小戶。甄陽是您的心頭寶,可他連個功名都沒有,就算有,以後也是要接下薊州知府,一輩子困在這裏。這樣的貴公子,環兒真就瞧不上眼。夫人還是盡早在娘家親戚裏給他物色一位吧。”
高夫人的臉色實在是繃不住了。
看著甄陽,她總能想起當年的甄采。英姿勃發,才高八鬥,雖說門不當戶不對,可她還 是執意嫁了進來,她告訴父兄,她相信自己的眼力。可嫁過來,才知道甄家六代盤踞在薊州已成鐵打的規矩,每代必須有一個男丁終身擔任薊州知府,而甄采是甄家這一輩唯一的公子。至於甄陽........這塊心病,她藏了二十年。甄采不知道,父兄不知道,就連她自己都以為就算想起來也不會再痛了......
“但願姑娘真的是帝姬娘娘,我先替甄陽謝謝姑娘了。”
“不必了。高夫人若是沒有旁的事,環兒就先告退了。”
“還有一則”高夫人不緊不慢地道:“我已吩咐了廚房以後晚飯還是單給姑娘做,西廂房是姑娘的福地,還是不要輕易出來了,免得丟了福氣。”
靜善出來時,天已經擦黑了。冬夜便是這樣,像是貪婪的野獸,無情地吞噬著白日。一寸寸,一點點,趁人不防便又吞下了幾個時辰。
她原以為高夫人房裏丫鬟都在外麵候著,沒想到院子裏竟也空無一人。這正院一到冬天本就荒涼得過分,如今再沒了人氣兒,更是陰森得讓人膽寒。
許是院兒裏太黑,她總覺得今日西廂房的的燈火比往常亮了很多。她在黑暗裏不自覺得笑了笑,朝著那方光亮,那暖人的光亮一步步走去。
鵑兒竟沒在門口。靜善略皺了皺眉,這小丫頭是越來越野了。一邊想著一邊自己推門進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