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貴妃走後,靜善除了打發了身邊的人先回去,就再沒說過一言。
斂容跟在馮益兩步之後,慢慢地挪著碎步,低頭走著。高高的宮牆在斜陽中投下巨大的黑影,本來就狹長的巷子現下已是被駭人的壓抑籠罩。斂容不時掃向前麵那個挺得筆直的身影,卻又一次次低下了頭。
不行,她終還是忍不住了。也許下一秒,她就會被這黑暗活活溺死。
“公公。”再微弱的聲音在這巷子裏都顯得刺耳。
馮益並沒有停下腳步,隻是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
“公公上次說,公主的琵琶是貴妃娘娘打小教的,琴藝精湛。雖說這些年荒廢了些,可那童子功可不是說沒就沒的。怎麼今日倒輸了張貴妃幾分?”
“姑娘說些什麼。”馮益還是往前走著,腳步如常穩健,“咋家怎麼沒聽出來?”
“這無旁人,公公何苦自欺欺人。今日兩相一比,就連公主自己也不得不承認技不如人。不然何苦自己一個人躲在俟楓亭生悶氣?”
“姑娘言語仔細些!”馮益的嗓子陡然間便得又尖又細,雖說仍未回頭,腳下也是健步如飛依舊,可還是把斂容驚得一顫。“宮裏哪有無旁人的地方。姑娘是公主從薊州帶來的貼身人,要是被旁人知道連姑娘也在背後非議公主,不知又要起什麼風波!。”
“公主若真是皇家血脈,趙家坐一日江山,便無人能動她半分!奴婢到不知道如今這瞻前顧後擔驚受怕的情形到底是為了哪般!”
“住口!”馮益猛地止住了腳,轉身向斂容逼近了幾步,本就不多的光線被他擋得死死的,“下次再讓咋家聽到姑娘說這些瘋話,會有人告訴姑娘到底是為哪般的。”
斂容不敢相信地對著眼前的這張臉,好像從未見過。她木然地低下了頭,看著那陰影正好覆滿了整個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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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構循聲而來的時候,正好撞見靜善發瘋似得彈了一遍又一遍之後精疲力竭地把白玉琵琶擲出亭外。
“皇妹這是...”他彎腰拾起了那把琵琶,隻可惜邊角處已見缺損了。他看著亭子裏的女子匆忙站起來,慌慌張張地捋著鬢邊散亂的發絲,心裏不知為何有一些竊喜。沒想到這個女子也有不知所措的時候。
“這是怎麼了?”趙構走近了些,才發現靜善臉上竟有些淚痕。他不自覺地低下了聲音,本來還想打趣幾句,這會兒也都忘到九霄雲外了。“可是貴妃給你氣受了?”
“沒...”靜善盡量別過臉去,不用看也知道現在那張臉是什麼顏色,“皇兄怎麼這麼說。”
趙構由著她把琵琶從自己手裏硬生生地搶了回去,笑道:“怎麼這麼說?你照照鏡子就知道了。”他拉著靜善坐了下來,自己半蹲著仰頭看著她的臉,繼續道:“快說吧,再不說朕就隻能去福延殿審人了。”
靜善臉上一陣發燙,她把琵琶拉得近了些,半遮著臉頰,盼那白玉的清冷之氣能緩一緩自己這慘不忍睹的紅暈。
“不是什麼大事、說出來沒得惹皇兄笑話...”靜善偷瞄了一眼趙構,“隻是剛剛那首曲子環兒苦練多日,本已覺得純熟。可剛剛聽貴妃娘娘彈過,才知道什麼是班門弄斧。貴妃娘娘尚且有如此琴技,更不要提母後了。明日環兒哪有臉麵去和母後交差呢?”
趙構聽了竟長舒了一口氣,眼底裏的緊張又被一絲絲戲謔取代,他笑著站起了身,端坐在靜善對麵,道:“朕當是什麼呢....皇妹可知這宮裏的琴師經過和恩殿都是要繞著走的,生怕偶然聽了貴妃的琴聲愧疚難耐。”
“皇兄就知道說些不著邊兒的話誆環兒,哪就是皇兄說的那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