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情難禁(1 / 2)

可中秋日,靈和宮仍是未等到開宮解禁的聖旨。

冷落夜色下,正殿前的空地裏孤零零地立著一個極目遠眺的身形。

緊貼皮肉的絳紫色縐紗裏衣,襯在水紅色重綢中衣之下,腰間係上胭脂色撒金百褶拖地長裙,外罩正紅刻金硬領對襟長褂。

清瘦的身骨,難得擎起這般繁重的行頭,好在嬌豔的飛霞妝容和滿插金玉簪釵的高髻掩住了本就不易察覺的力不從心之態,反倒演出了幾分雍容。

她不知已在庭中立了多久,更不知自己在望什麼等什麼。她看著那兩扇阻斷目光蔓延的緊閉的宮門,好似正暗諷著自己的荒唐,可是裙下的腳卻像已紮入泥土裏,非他來,便無人可救……

可靈和宮的宮牆為何要這樣的高?是怕外麵的人闖入,還是裏麵的人衝出?靜善有些無力地抬起贅滿簪飾的頭,看著快要被高牆遮掩得一絲不漏的夜空,絕望的黑,卻讓她有了些許喘息之機。

他不會來了。

也好,若是今日不來,本也不必再來了。縱再來,來的也不是他了……心跳猝不及防地停了一拍,繼而倒是意料之中的絞痛。

也好,既是總有一人要快刀斬斷情絲,他動手,許還能多幾分勝算。

也好……

下巴習慣性地揚起,充盈眼眶的淚水慢吞吞地朝著夜空閃爍——也好,遠遠相望,兩處為安。

"公主……"封宮以來,靈和宮上下都提著一口氣,本就謹小慎微如馮益,更是恨不能掐著喉嚨說話,"快戌時了,宮宴早就散了,讓曦月服侍您落妝歇息吧。"

"宮宴散了,那家宴呢?"

一聲輕歎在這死寂的深夜還是顯得太過刺耳。

"錢塘城裏沾親帶故的皇戚都不過是太祖一支下來的遠親了,哪次家宴邀了他們,每年不過就是您和皇上再加上大長公主。可如今您又……家宴還怎麼辦……"

"長姐若有心,何事辦不成?"

幽幽一句,自是暗有所指。馮益頓了頓,似是狠下心般忽道:"公主,老奴說句不該說的。這件事,原也是您留下的把柄太大,不然就憑皇上對您的的偏寵,再有心的人也動不了您分毫。"

"公公言下之意,是我自尋惡果。"語氣裏沒有半點波動,就像喚杯茶或傳次膳,"這話,確不是公公該說的。"

"老奴不該說的,又豈止這一句?隻是老奴的報應還不知應在何處,也就索性不在意了。 倒是公主您……"馮益緩緩直起了身子,原還比靜善高了些,"這靈和宮如今,與越州時的廢宮相比,又有何不同?"

月光下,靜善恍惚地看著眼前這張熟悉的臉,徹骨的寒氣從心底逸散。

"自然不同!此乃禦賜福國長公主寢宮!"

"下嫁甄公子之前,自是您的寢宮。"

"下嫁?皇兄許諾過,日後出嫁必是我親自擇婿……"

"昔日盛寵時的許諾?當年張貴妃還是新婦時,皇上多次許給她後位,如今情盡恩斷,又有誰敢再提呢?"字字咄咄,句句緊逼,靜善掌不住向後退了一步,卻聽馮益又道:"貴妃至少還有女護身,公主您失了皇上庇護剩的隻是更多供人抓尋的把柄!"

"笑話!我乃大宋公主,有何把柄可抓!"

"失而複歸的公主。"馮益冷冷地吐出這句話,卻似不知如何說下去。良久方道:"當年迎公主回宮時,吳心兒便多有疑慮,曾和老奴訴說。隻是她離宮多年不願再多惹麻煩,才緘口不言,未多事上報聖上。可如今她卻突然成了李夫人的近身侍女出入大長公主的興樂宮,公主您真就不擔心嗎?"

"有何可擔心?任她說破大天,我也是貨真價實的福國長公主!"

"人言可畏!"馮益低聲喝道:"老奴自是相信公主的身份,不然也不會迎公主回宮。但沒了皇上庇護,這些閑言碎語難免要肆無忌憚幾分,難保不傷了公主……恐怕也回傷及您日後的夫家。"

"夫家?"不知為何,甄陽幹淨的笑容突然浮現在她的眼前,她驚慌地搖了搖頭,強逼著自己鎮靜下來,喘息著道:"日後的事,今夜本宮不願再思……公公好意,環兒心領了。先退下吧。"

"公主……"

"讓內室裏侯著的丫頭都退去歇著吧。本宮略站站,便自己回去睡下了。不用人服侍。"

馮益自深知她的性子,一向的說一不二,見她如此吩咐,也隻能領命而去。任由她在寒夜裏望著天幕孤影佇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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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涼下來,本就厚重的楠木殿門就變得更加難以關啟。靜善無助地看著黑漆漆的內室,忽有些後悔讓馮益散盡侍夜的丫頭。

竟連蠟燭也不留一支?靜善忿忿的在黑暗中摸索著,暗罵那群丫頭自打封了宮後便日發懶怠!宮裏拜高踩低的本事,不用人教,原都是大字寫在宮牆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