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校園旁的千尋石級時,楊帆頓了下,石階旁生鏽的鐵欄杆邊擺著成排的青瓷花盆,密密的花盆內栽著濃鬱香甜的紅花,晶瑩的花瓣光潔剔透,如火龍般順著千尋石階一路攀爬向上,那樣妖嬈豔麗,仿佛瞬間就能迸濺出炙熱的火花。
花盆在淡青的天空下,如同一捧朱砂灑在了地上。
“是虞美人?”楊帆說的是問句,發出陳述句的聲調卻平淡得不需要回答。
“對,沒想到這麼多年了,學校還種這種花,”李政一俯□用指尖輕觸嬌豔欲滴的花朵,“你忘了?以前有次放學你說這花很漂亮,非要端走一盆回家,結果被老師發現,他拿掃把追你圍著操場跑了兩圈。”
李政一低頭看花的神情很溫柔,似乎那不是一株植物,而是他久戀的女子。
“所以,在成都的時候你才送我這種花?”花香得甚至劇烈,肆無忌憚的順著鼻翼直往心裏鑽,楊帆記起似乎是李政一送的花,她竟將它誤當做罌粟扔進了馬桶。
李政一眯起漂亮的眸子望向她,他的眼睛藍得近乎翠綠,讓人瞧得不真切,可楊帆卻覺得很像某種動物,一時又想不起。
“你不喜歡這花?”李政一慢慢走到她的身邊,他輕握住楊帆有些肥大的手掌。
“沒有不喜歡,隻是以前很多事都忘了。”楊帆一驚抽回了手,“啊,我手機好像忘在教室裏了,我去拿下!”楊帆不給李政一絲毫的時間,她慌慌張張的逃去,逃得那樣快,快得甚至連他眼中的黯淡也未曾發現。
楊帆的山寨機完好無損的躺在課桌抽屜內,她彎下腰去拿,可伸出手的一刹竟如觸電般縮了回來,楊帆旁邊的位置是以前李政一坐過的,課桌舊得幾乎散架,可他的抽屜內卻刻著小而規整的字,字是用鋒利的小刀用力劃上的,凹凸的字跡裏塞著一些塵埃,時光的塵埃。
字的位置很巧妙,別人根本無法察覺,隻有俯□才會留意到,而課桌的主人卻能時刻觸摸到。
寒冷順著指尖的血脈一直流淌到心髒,如冰雪緊壓在胸前一般,壓抑得楊帆幾乎無法呼吸,仿佛胸腔瞬間就會崩裂,她的手不住的顫抖著,終於再也撐不住,坐在地上哭了起來。
極深的字躲在課桌的陰影裏:李政一胖妞!
他將自己名字裏的“一”字刻得很長,如同一根結實的繩索牢牢將兩人捆綁在一起,又像是扭曲的千千結,讓兩人命運的齒輪毫無間隙。
“哭什麼?”李政一忽然從身後摟住了她,他的胸膛緊貼著她的脊背,楊帆甚至可以感覺到他劇烈的心跳,竟是急促得毫無節奏。
楊帆的身軀有些龐大,在李政一的懷裏卻很安靜。
她隻是空洞洞的瞪大雙眼仰望窗戶,教室的玻璃有些搖搖欲墜,屋內卻困了隻蜜蜂,不知從何處鑽進來的,小生物不知疲憊的撞在透明玻璃上,窗外的空氣伸手可觸,可終究是隔著一層玻璃。
楊帆已經忘了自己是怎樣回去的,似乎是她哭累了,李政一將她背回去的,也可能是拖回去的,畢竟她重得可怕,他怎會徒步那麼遠將她扛回家。
可隻有楊帆知道,她為何會莫名其妙的落淚,看到李政一幼年刻下的字,楊帆忽然覺得自己很可悲,她險些就同陳渺路結婚了,她甚至在新房的牆上也用鉛筆寫了一排小字:楊帆愛陳渺路學長,一輩子!
不過陳渺路大約永遠也看不見那行字,就像他看不見她的心。
她隻能是教室裏的蜜蜂,禁錮在封閉的空間內被思念折磨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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