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良等幾個支隊長排在了最前列,等他們進去的時候,他看了看站在旁邊的一排家屬,幾乎所有家屬都在低頭抽泣,隻有一位年過半百的老人,臉上始終掛著微笑。雖然離得有些遠,但從眉眼間的舉手投足間,陸良第一眼就能斷定,這就是鄭顯奇的父親,父子二人形象氣質真的是太像了。
陸良將視線從家屬和領導身上移開,跟著眾人走到靈堂前,幾位領導已經在第一排一字排開,陸良他們就依次一排排列了下去。
迎麵靈堂裏供著幾位烈士的生前遺照,遺照下是每個人的黑色骨灰盒。
由於前麵已經站了幾排人,陸良的視線被擋住,始終無法看到鄭顯奇的相片。
直到靈堂裏再也站不下人,主持人才宣布:寒亭平暴烈士追悼會正式開始。
首先,市委馮書記上前致悼詞。馮書記的悼詞顯然經過了精心的準備,從寒亭問題的曆史,到危害,到平暴的意義,再到全市開展的打擊走私,維護經濟秩序,最後,把這些內容跟幾名烈士聯係在一起,從語言上給了他們很高的地位。
致完悼詞,就是默哀,然後是瞻仰烈士遺容,向烈士告別。
前排領導一排排走上前,在烈士遺像前三鞠躬,然後一字排開,馮書記在最前,薑市長其次,依次緩緩走過烈士遺照,走到家屬麵前,與他們一一握手,握住領導們的手,家屬們又開始抽泣落淚。
記者手中的閃光燈又不失時機地亮起。
等到了陸良這一排的時候,陸良終於看清楚遺像,他慢慢向前,緊緊地盯著鄭顯奇的遺照。鄭顯奇的遺照用的是一張他還掛著學員警銜的照片,這張照片的原版,他曾經在鄭顯奇的辦公桌上玻璃下麵看到過,這是他進入警校後照得第一張證件照。
相片上,鄭顯奇還很瘦,警服穿在他的身上有些寬綽,但了的眼光是清澈的,似乎還有剛穿上警服裏難掩的興奮。陸良盯著他的眼睛,感覺似乎鄭顯奇也在盯著自己,陸良突然有一種奇怪的錯覺,似乎他還沒有走遠,就在那個世界裏,隔著鏡框看著自己,似乎準備跟自己說些什麼。
陸良正想走上前,想聽清他要說什麼,突然身邊有一隻手拉了他一把,才把他拉回現實,原來是該向遺像鞠躬了,隻有他還呆呆地站在那裏,何東亮拉了他一把。
他整理好心神,趕快低下頭,彎下腰,衝著鄭顯奇的位置鞠了三個躬。鞠完躬,隊列集體左轉,準備離開。陸良又看了看鄭顯奇的相片,這一次,對方的目光不在對著他,而是繼續注視著正前方向自己鞠躬的另一排人。
陸良這才意識到,鄭顯奇已經與自己陰陽兩隔,分屬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了。陸良突然有一種無助感,他心中浮出一句話:“人世間最遠的距離莫過於陰陽兩隔。”是啊,如果他還在這個世界上,隻要自己想,哪怕是有千難萬險都能找到他,可,他去了那個地方,他怎麼才能找到他呢?根本沒有通往他的路。
想著想著,鄭顯奇地一起的點點滴滴一下子迸射出來,充滿他的大腦,一陣悲傷,兩行眼淚,抑製不住地湧了出來。
鄭顯奇已經去世一段時間了,他本以為自己已經走出了悲傷,也以為自己不算是個軟弱的人,但沒想到,眼淚,還是不可避免的就來了,沒有一絲的做作與表演,隨著一陣傷痛的襲來,不由分說地流了出來。
陸良就這樣流著淚,跟著隊伍,走到家屬的麵前,與他們一一握手,等走到鄭顯奇父親麵前,握住他那雙布滿老繭的手時,悲傷突然放大,他竟忍不住地抽噎起來。
鄭顯奇的父親依然在笑,看到他如此的悲傷,一雙含笑的眼睛平靜地看著他,透露著一種安祥。
鄭顯奇的父親抽出一隻手,拍拍他的肩膀,微笑著說:“別哭了,人走了,就回不來了,看到我兒子走時能有這麼多的人來送他,我知足了,我相信,他如果知道了,也會知足的。”
陸良又想到上次競爭上崗後,很長一段時間裏鄭顯奇失落的眼神,是啊,如果他能看到全市的人都來看他,他是否應該滿足了?
陸良點點頭,放開鄭顯奇父親的手,擦幹淨眼淚,從他身邊走了過去,鄭父又微笑著握起後麵人的手。
靈堂裏擠滿了人,大家都注視著穿著警服的他們,陸良他們側著身,從人群中擠過,來到外麵,看到院子裏還是滿滿的人,已經整整齊齊排了不知多少排的隊。
看來,烈士這個稱號,在人心中還是有其沉甸甸的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