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默地轉過身,走回到自己的房間,把開了很小縫隙的門重又關上。
她坐回到自己的床上,胡亂地想著自己這些年來的生活,突然,一陣濃濃的倦意湧來,她接連打了幾個嗬欠。這股倦意越來越濃,像六月天暴雨前天上湧動的烏雲,一下子鋪天蓋地地聚集起來,把她罩住。接著,仿佛烏雲上麵落下萬千雨點,身體裏像突然出現了萬千隻蟲子,蠕動著,爬行著,擁擠著,噬咬著她的神經。
這種痛苦雖然並不強烈,但渾身都是,仿佛雨點落在水麵,水波互相影響著,連接著,覆蓋住整個水麵。
起初,她還努力控製自己,但這種痛苦變得無處不在,心裏癢得像要抓狂。
她蜷縮著身子,努力與體內的這種痛苦做著鬥爭,但這種感覺卻緊緊地扼住了她的心,控製住她的神智,她漸漸有些不能自持。
她站起來,踉蹌著跑到衣櫃前麵,打開櫃子,在裏麵發瘋似地翻找著,在最角落的地方,拿出一個小小的塑料袋子,又從化妝包裏取出一片錫紙和一根細細的吸管。她把錫紙打開,平鋪在桌子上,塑料袋裏是一些白色的粉末。她竭力控製住自己,用不停顫抖的手把一些粉末倒在錫紙上,吸管放在鼻孔裏,另一端對準錫紙上的粉末,用力地吸了進去。
異物的刺激讓她響亮地打了個噴嚏,腦子裏一個激靈,一股興奮感迅速從頭頂傳了開去。這股興奮感跟身上無處不在痛苦相遇了,仿佛對陣的兩軍,千軍萬馬相互廝殺著,衝擊著對方的陣地。漸漸地,興奮感占了上風,痛苦慢慢退卻,直到興奮,完全控製住她。
她靜靜地躺在床上,閉上眼睛,身體突然變得跟羽毛一樣輕,感覺隨便有一小陣風來,就可以把她帶到天上,滿世界地亂飛。
她覺得此時此刻,自己的心情是如此地快樂,所有的煩惱都已不見了蹤影,隻有控製不住的興奮。她拿起化妝包裏的眉筆,饒有興致地反複看了幾遍,然後開始胡亂地畫起了眉毛。周圍的事物都不再像平時那樣枯燥,她對這一切都產生了強烈的興趣,她有想做任何事情的衝動,她甚至想打開門,跑出去,跟外麵的那個女人好好地理論一番。
沾染上這個東西,還是顧環教給她的。
那是在一個慢搖吧,當時她一個人百無聊賴,獨自坐在吧台上聽著歌,默默地喝著酒,女歌手的歌挺悲傷,旋律挺慢,她喝得也很慢,一杯酒,喝了足足一個小時,酒杯裏還剩下一半。
一個男孩子拿著個酒瓶子走了過來,其實她早就覺察到,他觀察自己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了,自從她進入吧台,他的注意力就沒有離開過她。
男孩跟她一般年紀,長得比較強壯,個頭也挺高,目測一下,至少有一米八。他穿得挺時尚,一條石磨藍的牛仔褲,上麵是一件淺青色的夾克,夾克左胸部位印著一隻紅色的牛頭,一對尖尖的牛角,牛角尖上還沾著血,一雙圓睜著的眼睛,透露著野性,不馴、凶狠和霸氣。右胸分兩排印著鮮紅的字母,“CHICARGO BULLS”,她知道,這是NBA王朝球隊芝加哥公牛隊的球衣。
他的臉削瘦,但輪廓分明,線條剛硬。他拿著酒瓶子,盯著她,走了過來,她感覺他那雙大大的眼睛無論從外形,還是裏麵傳遞出來的感覺,都跟印在衣服上那頭牛的眼睛極其相似。
他在她身邊的椅子上坐下來,望著她,她有些膽怯,因為有些害怕那冷冷的目光。他突然笑了,眼睛一下子變成了兩顆星星,還閃著光,她的心,也頓時輕鬆下來:原來,他笑的時候也這麼陽光。
他對她說:“泡吧的女孩子我不喜歡!”
出人意料的搭訕。
她冷冷地回了一句:“我喜歡不喜歡我的人!”
兩個人都笑了,男孩子衝她伸出了手中的酒瓶子,無聲地望著她,她想了想,爽快地拿起了自己放在吧台上的酒杯,跟他碰了一下,然後一飲而盡。男孩子看著她,不動聲色,等她飲完了,把瓶口對準嘴巴,一仰脖子,一口氣把瓶子裏的酒喝得一滴不剩。
然後把瓶子放在吧台上,衝她伸出剛才拿著瓶子的手,她把手伸了過去,感覺他的那隻手,一片冰涼,沒有一點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