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黃氏進來的突然,蘇昭寧手中的窗戶撐杆還未來得及放下。因此她俯身的時候,撐杆正好壓住了自己的手指。可蘇昭寧卻強忍著不適,沒有做出其他動作。
麵對盛怒之人,少做便能少錯些。
侯夫人大黃氏此時確實看什麼都不順眼。她盯著蘇昭寧的側臉,半晌沒有說話。
二房、死了親娘的嫡長女。這是蘇昭寧的身份。
換了幾息呼吸,大黃氏終於平靜了心境。她伸出手,親自扶了蘇昭寧起來,道:“寧兒受委屈了。”
蘇昭寧手指一顫,將忐忑盡數吞入肚中。這可是從來不曾有過的客氣。
大黃氏拉了蘇昭寧的手,想往旁走。奈何這雜物間實在空間有限,兩個人站在其中,轉身都不寬足。
於是她收回視線,問蘇昭寧道:“寧兒今年多大了?”
蘇昭寧暫猜不透大黃氏的心事,每句話都答得斟酌謹慎:“回大伯母,寧兒十六了。”
“都及笄一年了啊。”大黃氏目光重新聚集在蘇昭寧的臉上,心中頓時就有了主意,她徑直拋出利益的誘餌,“伯母現下有個煩心事,寧兒若是辦好了……即便你母親疏忽了,伯母也會替你做主,讓你能風風光光嫁個好人家。”
大黃氏不認為長安侯府還有什麼是值得蘇昭寧留戀的。一個苛刻的繼母,一個重男輕女的父親。
嫁個好人家,這才是跳出火坑最徹底的方式。
“伯母待昭寧寬厚,為伯母解憂,是昭寧的本分。”蘇昭寧極快地應承了下來。
她並不像大黃氏猜想的那樣,期待盡早出嫁。她隻想留在侯府,好好護著她的嫡妹蘇穎穎。
可無論是外嫁還是留府,比小黃氏更不能得罪的,無疑就是麵前的長安侯夫人大黃氏。
大黃氏麵色稍霽,指點蘇昭寧道:“你祖母疼惜後輩,想親自教養三姑娘珍宜。可今日你也都聽到了,珍宜才認祖歸宗,我擔心她侍奉不好你祖母。你覺得此事要如何解決呢?”
“伯母孝順祖母,又疼惜子女。珍宜妹妹若能留在伯母身邊,自是最好的。”蘇昭寧聽大黃氏稱呼對方為三姑娘,便知道這位新入府的長安侯嫡女是比自己小了。女兒家的年紀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那位兄弟,這恐怕才是侯夫人大黃氏的心病源頭。
總之這兩人一母同胞,蘇珍宜被握到了大黃氏手中,大黃氏心病就能稍愈。
蘇昭寧的話果然取悅了大黃氏。隻聽她立刻讚許道:“寧兒一貫就是個懂事的。若是你陪伴在老祖宗身邊,我便不會有這般擔心了。”
蘇昭寧卻並不相信,她恭順地答道:“昭寧愚鈍,不敢勞累祖母。大姐姐聰慧純孝,若是大姐姐陪伴在祖母身邊,想來祖母定是心寬情愉的。”
前一句話似乎說到了大黃氏的心裏,她對蘇昭寧的審視之色淡了一些。不過後一句,則未能讓蘇昭寧揣摩出喜好。大黃氏話鋒一轉,無意在親生嫡女蘇柔嘉身上有所逗留。
臘月二十三是送灶神的日子。往日的長安侯府除了張羅出一大桌的山珍海味,侯老夫人也會親自下廚做個家鄉小吃以獻灶神。
桂花定勝糕是杭州的傳統點心之一,上好的糯米夾雜曬幹的桂花,做出花卉、蟲魚等各種形狀。輕咬下去,軟糯的糕點裏有著桂花的香味,口齒留香。
蘇昭寧準備就在這件事上下手。
“連嬤嬤,我來幫您吧。”蘇昭寧走進主院側廂房中,侯老夫人身邊的連嬤嬤一如往年,正親自在一大盤竹簸箕的幹桂花中挑出變黑的扔掉。
蘇昭寧目光從大竹簸箕旁的五個白底粉花陶瓷罐子上掠過,徑直蹲在了劉嬤嬤的身邊。
她把竹簸箕往自己這邊挪了挪,伸手扶了連嬤嬤起來,說道:“連嬤嬤,您一年到頭也沒個歇息。這等我力所能及的事,就讓我來做吧。您在旁看著,若有個什麼不妥,您及時指點就是。”
雙鬢微白的連嬤嬤捶了下後腰,虛扶著蘇昭寧的手,坐回了椅子上。
她是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在長安侯府熬到了老嬤嬤的位置。在主仆身份上,連嬤嬤並不像下麵的丫鬟小廝那樣糊塗。但蘇昭寧這樣恭敬的態度,她依然受了下來。
堂堂二房的嫡小姐,活得連三房的庶女也不如。嫡親的父親都不心疼,她們這些下人們又能怎麼樣呢。
更何況受了這尊敬,自己也總歸在侯老夫人麵前偶提及二姑娘。連嬤嬤自認已是仁至義盡了。
此時的她,坐在扇形扶手椅子上,看著蘇昭寧坐在她先前坐的小矮墩上仔細挑選著幹桂花。
五罐幹桂花,四房姑娘不按人數,而是按照院子一房一罐。最好的那一罐自然是送到老夫人院中的。前幾年四老爺沒有返京,四房的幹桂花便沒有單獨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