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喪母時,已經是能夠記事的年紀。所以對亡母的種種記憶,便隨著年歲久遠,反而日漸清晰。這合豐院,他來得格外多。
柳樹,依然是那樣的柔順搖曳。風鈴,也依舊是那樣的清脆悅耳。
這院中的所有,似乎都還帶著母親在世時的氣息。
隻不過房中的東西,卻反而顯得破損了不少。
南懷信推開昔日亡母的臥房,一幅孩童的畫像便映入眼簾。
他轉身朝蘇昭寧介紹道:“這是先妣親手所畫。”
蘇昭寧聞言抬頭望去,隻見那卷畫軸上畫的正是三個孩童玩耍的情景。大的那一個正拿了個彈弓在射鳥,稍小一些的是個女孩,女孩正抱著弟第在懷中,站在一旁乖巧地看著大哥。
這應該就是定遠侯爺自己同他弟妹小時候。
蘇昭寧想起定遠侯請自己過來的原因,不禁望向那畫軸旁邊。隻見紙張邊角上都已經有了些浮毛,畫上的顏色也確實不如往日鮮豔。
書畫這種東西,即便自己能臨摹仿出,恐也失了原來的味道了。
蘇昭寧相信定遠侯爺不是請自己來修補這樣物件的。
她轉而望向房中其他地方,隻見房中陳設莫不是手工編造之物,就是那花也是由綢子剪了後,再手工縫製而成。
這位老定遠侯夫人,很是精於女功。
不僅精於,而且樂在其中。否則,身份地位擺在那兒,哪裏有侯夫人整日做個不停?
“先考常要出征,先妣一人獨留房中,所以很是喜歡忙些女功。”南懷信看到了蘇昭寧眼底的詫色,便向她解釋道。
蘇昭寧收回視線,向南懷信道:“看得出,令尊和令慈感情很好。”
這種話,南懷信其實聽得很多。但這次同樣的話,從蘇二姑娘的口中說出來,他不知怎的,就相信對方說的是真話,而非是敷衍的奉承話。
“蘇二姑娘很細心。”南懷信亦是真心相讚。
蘇昭寧在定遠侯爺麵前屢得誇讚,臉上便不由得有些發燙。她聽了他的讚歎,心底就決意要做得更好一些。
老定遠侯夫人逝去這些年,房間顯然還是按著她生前的擺設。一年如此、十年如此,日後的二十年、三十年也一定還是會如此。
而有這樣的一間房在這定遠侯府,即便裏麵的東西稍稍破損,也不會影響定遠侯睹物思人。
那麼定遠侯爺請自己過來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呢?
蘇昭寧可不像蘇珍宜一樣盲目自信,當所有男人的邀約都是示好心動。
她又看了一遍房中的種種陳設,朝南懷信道:“小女子猜測,侯爺想讓我修補的東西,並不在此?”
南懷信初有請蘇昭寧來定遠侯府的念頭,是因為無意間瞧見了她做千千結的手藝。爾後,他越發堅定想請這位蘇二姑娘過來,是因為在心底,對這位蘇二姑娘還有了一分格外的期待。
總覺得,蘇二姑娘會讓人有更多的驚喜。
南懷信垂眸注視麵前的蘇昭寧,問道:“不知道蘇二姑娘心底的揣測是如何的?”
“或是與侯府小姐相關?”蘇昭寧抬頭迎向南懷信的注視。
既然定遠侯爺有這樣一間隨時可見的房間思念母親,那麼需要幫忙的,肯定就是不能隨時見到這間房的人。
從那張入門的畫像上,蘇昭寧知道定遠侯爺是有一弟一妹。弟弟自然是與定遠侯爺一樣可長留侯府。侯府小姐卻是遲早要出嫁的。
南懷信對蘇昭寧的猜中,一點都不意外。但他麵對這樣的蘇二姑娘,心底依然有種不可言說的喜悅。
他眉眼微挑地看向蘇昭寧,同她道:“蘇二姑娘可是一直都這樣善解人意?”
長著桃花眼的定遠侯爺南懷信,即便是麵色如常的時候,一雙眸子也似乎含了水光,帶了春色。如今他這樣明顯的帶著情緒瞧人,那眸子中的柔光便撩撥得人心底微漾,視線都有些移轉不開。
蘇昭寧被南懷信注視得有些臉頰發燙,她忙低下頭,將注意力移轉開來。
“侯爺一直都喜歡這樣誇獎人?”
或許是自母親走後,被誇獎得格外少的緣故。蘇昭寧記得,這已經是定遠侯爺第三次誇獎自己了。
她當然不會把這種誇獎視作對方特別的心意,隻不過是,這種誇獎對蘇昭寧而言,也是一種睹物思人。
“我的昭寧真聰明。”
“我的昭寧手最巧了。”
“我的昭寧是讓母親很驕傲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