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術依照吩咐搬了個較高的凳子過來。但府上過去沒有這樣小的孩子,所以這凳子對於南敏行而言,依舊有些不合適。
蘇昭寧將南敏行抱到那個高凳之上,然後看了看書案的高度。
“請個木匠過來,給小少爺重新做一套合稱的書案和凳子。”蘇昭寧吩咐白術道。
白術便又出去了。
南敏行以為今日的練字就到此結束了,神色間有些雀躍。
蘇昭寧卻沒有把他抱下來。
“敏行,你不方便練字,就同娘一起念書吧。娘念一句,你就念一句。等你全部能認全這些字了,就去念給祖母聽。祖母會很喜歡你的。”蘇昭寧轉身從書架上抽下一本邊角發舊的書。
“《長歌集》,你讀過嗎?”蘇昭寧將那書的扉頁露出來給南敏行看。
南敏行眼中是不加掩飾的迷茫。
蘇昭寧心弦被撥動了一下。她垂下眸子,將視線落在這本已經很舊的書上。
這本書,是南懷信親手寫的手抄本。
南懷信曾同自己說過,這是他亡母最喜歡哼唱的樂本。按照自己對南敏行過去生活的揣測,他與他爹相處的時間應該不短。
如果南敏行真的是南懷信的孩子,蘇昭寧不相信他不會教南敏行讀這《長歌集》。
“青青園中……”蘇昭寧念了一句,然後停下來看南敏行。
南敏行跟著念了一句。
蘇昭寧又念下一句:“朝露待……”
南敏行雖然目光中有些迷茫,卻還是跟著念了下去。
“陽冬布德澤,百物生光輝。”蘇昭寧繼續念道。
南敏行一字不差地跟著念下去。
這一句,蘇昭寧實際上改動了兩個字。哪裏有陽冬的說法,實際上隻有陽春。又豈止百物,實際上是萬物。
但南敏行一無所知的模樣。
依照先前對方迫不及待糾正福州小調的樣子,南敏行如果真的學過這首樂府詩,是應當會出聲糾正的。
但是他並沒有。
蘇昭寧將整首詩都念完一次後,重新往回更正道:“是陽春布澤德,萬物生光輝。娘剛才念急了,出錯了。”
南敏行輕蔑地看了蘇昭寧一眼,恥笑她道:“對著念也會出錯,娘你真是沒用。”
蘇昭寧順著他的話答了一句:“是啊,娘沒用,所以兒子你要出息啊。”
南敏行驕傲地挺起了小身板,答道:“當然。我記性極好的。方才的詩我已經背下來了,青青園中葵,朝露待日晞。陽春布德澤,萬物生光輝。常恐秋節至,焜黃華葉衰。百川東到海,何時複西歸?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
“對嗎?”聰慧過人的南敏行昂起頭,一臉等表揚的神情。
蘇昭寧伸出手摸了摸南敏行的頭,讚道:“敏行真的很聰明,一字不差。”
“你將這首詩解釋給娘聽,沒有錯的話,娘中午給你做小白兔拔蘿卜。”蘇昭寧許諾道。
南敏行的一雙眼睛頓時亮晶晶地,問道:“是先前那樣的卷子?”
“不是卷子,不過你肯定也會喜歡。”蘇昭寧拋出了一個大大的誘餌,“娘的廚藝,那是醉仙樓的廚子也比不上的。”
“醉仙樓那味道也敢號稱京城第一?”南敏行有些不屑一顧,他帶著懷疑的目光看向蘇昭寧,“你不是吹牛的吧?真的也能比醉仙樓的廚子好多了?”
蘇昭寧肯定地點了點頭。
南敏行的眼中這才出現了期待。
他重新提起筆,在紙上寫下自己方才背的這首詩。
因為凳子並不合適,南敏行坐下來的話,離書案還是會有些距離。所以他就索性站起來,再彎著腰在書案上寫字。
蘇昭寧見他這個姿勢,比先前站在自己坐的凳子上還要辛苦,就伸手把他抱了過來。
南敏行低頭繼續書寫。
兩歲多的孩子,會的字並不多。一首詩寫出來,空了好多地方。
也就是簡單的“春、中、日、萬、生”等會寫。其他的就都是暫時空著的。
蘇昭寧逗南敏行:“這是什麼?”
“我還小。”南敏行一本正經地強調道。他伸出手,對蘇昭寧道,“把書給我。我對著抄一遍。”
“多寫幾遍,就總會寫的。”南敏行接過書後,果真在宣紙上寫了一遍後,又繼續寫起第二遍來。
直到寫完三遍,那些陌生的字也稍微有些形狀出來,他才停下筆。
“青青園中葵,朝露待日晞。葵是什麼我不太了解,但應該是青色的吧,長在園子裏。就跟在後花園裏一樣。朝露,我聽過,泡茶喝的。待,是等待,日是太陽。晞是什麼?”南敏行抬起頭問蘇昭寧。
“晞可指破曉,也可指幹、幹燥。”蘇昭寧解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