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被放穩在靈堂的中央,那原本就沒有釘死的棺材也被逐漸推開。
護送陳天揚回家的副將不忍再看,勸說陳夫人道:“夫人,將軍已走。您還是不要再看了吧。”
七公主已經先一步走到了那棺材麵前。她是害怕死人的。她不是六皇姐,她從來沒有要過任何人的性命,更沒有見過死人。
七公主以為,她定然害怕見到陳天揚的屍首。
可是,如今她第一時間就衝到了這棺材的麵前,望向棺材裏的人。
陳天揚的身子被一層薄薄的白布蓋住,他那張臉還是那般好看。即便他的雙目緊閉著,也能讓人想起那璀璨如星辰的眸子。他的嘴唇完全是白色的,但這一點完全不損他的容貌。
這個男人,就是因為太好看了,所以哪怕他並不常對自己笑,七公主也覺得她是願意見到他的。
“陳天揚,你起來對我生氣啊!”七公主含淚喊道。
“陳天揚,你起來啊。”七公主喊了兩句後,就去掀那白布。她記得,他的手指白皙細長,就是她一個女人見了也有些自愧弗如。
“公主不要揭!”副將一直在勸解陳夫人,見到七公主的動作時,他已來不及阻攔。
隻見七公主眼睛突然睜大,目光中有著毫不掩飾的驚恐,她退後一步,直接摔倒在地。
陳夫人感覺到不對勁,三步並作兩步,忙看向那棺材裏麵。
陳雨蕊也跑了過去。
此時,原在親自感謝送陳天揚回家的將士們的威遠侯,也闊步走了過來。
“你們對我哥哥做了什麼?”陳雨蕊難掩憤怒地喊道。
陳夫人強作鎮定,望向威遠侯,勉強地說道:“這是戰場的規矩嗎?”
威遠侯看向棺材中的兒子。
他那二十歲就沒了性命的兒子,如今就這樣安靜的躺在棺材裏,等待著家人的最後一次注視。
隻是,這注視,實在太讓人難以忍受。
“本侯知道,本侯知道,這路途遙遠,要將天揚帶回來,少不得要用些防腐的藥材。”威遠侯一字一頓,說得甚為艱難。
他知道,這些將士心底是崇敬他這個兒子的。所以,他們應該不是惡意的。但是,但是怎麼就能這樣呢。
陳夫人將那些威遠侯覺得難以啟齒的話說出了口:“是啊,就算要用防腐的藥材,也沒必要在身上掏那麼多洞,把藥材那樣分開地灌進去吧?”
棺材之中,陳天揚的盔甲上,已經沒有多少血汙。隻不過,那盔甲上,有無數的破洞,每一個破洞裏都塞著藥草。有的藥草,尚還是綠色的,有的已經發黑。
這些破洞,粗略地數一數,不下百個。
他兒子這身子,完全就被挖成了個篩子啊。
陳夫人一臉淚水地看向副將,七公主也重新站起來。
她走到副將麵前,斥道:“你們需要防腐,可以找我要。讓人快馬加鞭送防腐的玉佩過去,何須這般為難我的夫君?”
副將張了張口,解釋的話沒有說出口。
他不是不想解釋,而是那解釋會讓陳將軍的家人受傷。
陳雨蕊也淚水滿麵地走到副將麵前,問道:“吳大哥,我大哥盔甲下的身體沒有這樣多的洞,是不是?”
抬棺的士卒再也忍不住,撲通一聲衝到威遠侯夫婦麵前跪下。
“侯爺!這不是咱們幹的,將軍身上,這每一個洞、這每一劍,都是被人捅的啊!”
“是南嶼人,他們假裝成百姓刺殺將軍,他們派了數名高手,將軍孤身不敵,萬劍穿心而死啊!”說話的士卒自己率先哭出聲來。
他說出了真相,副將也跪到在地上,朝威遠侯行禮道:“是末將沒能保護好將軍。”
“戰場就是殺場,刀劍無眼,怪不得、你們。”威遠侯擠出一句話道。
陳夫人卻哭著走向那棺材,吩咐下人道:“給我們把少爺抬出來。我要給他上藥。”
“夫人,您節哀。”副將不忍心地說道,“將軍身上我們已經替他清理過。隻是那些傷口真的太多了。”
“夫人,莫要如此。”威遠侯深吸一口氣,上前扶住傷心欲絕的妻子。
他轉身問副將另一個更關心的問題:“刺客找到了嗎?”
“將軍拚死殺死了八個,剩下的兩個被咱們的人在搏鬥中殺了。”副將答道。
他從懷裏掏出一樣小盒子,交給七公主道:“公主,這是將軍臨死時,一直抓在手裏的東西。”
七公主接過盒子,打開來看。
隻見裏麵是一個染血的劍穗。那劍穗上垂著的紅色流蘇顏色深深淺淺,比流蘇更讓人覺得痛心的是,那劍穗上的鴨子絡子,已經完全被染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