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櫻木(1 / 1)

一場暴雪把男人和其他登山隊員衝散了,他像個迷路的羔羊在這巍峨的大山中衝撞,尋找活下來的曙光。

男人翻過山頭,眼前的景象還是一成不變,接連幾日也沒看見任何的盡頭,天上的雪和地上的雪就連接在一起,白紛紛的一片,似乎根本分不開這天與地。而風也似乎染了這雪,刺骨的冷,感覺走了幾個世紀也不見有任何渺茫的希望,他於是歎了口氣,坐下來用皸裂的雙手摩擦起來,嗬了一口氣,飄到了眉毛上,然後就結成了銀霜,這美麗的霜花在他看來反倒是那麼的絕望,這是要把他留在此地與這無處不在的精靈作伴嗎?

遠處山下長了一棵櫻花樹,枯幹的枝椏在風中嗚咽著,這是一棵很粗壯的樹,但因為樹根盤虯在半山腰,感覺就像這樹就像略高於人的小樹一般,男人用裂痕滿滿的雙手撫摸起樹幹來,灰褐色的溝壑顯得毫無一絲生機,就像男人的雙手,看不見該有的活力,枝椏隨著雪風在搖擺,它已經沒有什麼好給予的了,隻能在風中無奈的歎息。

你也一定很痛苦吧,要不然也不會在雪風吹過來的時候渾身顫抖,男人想。

歎了一口氣,他知道自己的命運和這顆櫻花樹相似,迷失在這無垠雪山之中,四周除了山石,隻有他和這棵幹枯的樹,這一路上甚至是連枯黃的草都不見得,或許是葬在了雪底。

男人想起家中院子裏也有一棵類似的櫻花樹,每到四五月份花開的時候,院子裏總會有客人過來拜訪,那時候天氣正暖,太陽溫暖得讓人舒服,如果有風的時候,櫻樹總會有隨著暖風梳理自己的枝椏,那麼總會有幾片不聽話的櫻花隨著風翩翩而下,點綴了一片庭院,男人就隨它們玩鬧,也不去打掃,這時候客人過來喝茶,茶香就會隨著櫻花的香味在院子中彌漫開來,毫不嫵媚和妖嬈,亦或是閑暇時候,捧一卷小書在櫻花樹下,書頁中總會夾帶三五片的櫻花,這麼一來,書本也會染上這淡淡的香味。而每到了月圓的時候,那片片銀斑映在花瓣上,便是一番更美的場景,每到那個時候,他便和她一起坐在院子的台階上,月華順著她柔順的長發傾泄下來,櫻花會隨著風起舞起來,圍繞著她的周圍,她的手是那麼的溫暖和柔軟,擁她入懷,懷中盡是她的清香,就像月光下的櫻花,令人賞心悅目。

他知道自己太疲倦了,他想起了這些回憶,它們是多麼美好,如果再接著走下去,他依然不知道前方是否能看到一絲生機,雖然還想去試一試,但是這一路上的苦痛實在是讓他承受不來,幾近崩潰的時候,他就想想以前的日子,以前的時光,這個是他唯一能繼續走下去的動力。但是,男人現在實在走不動了,找了一塊靠近櫻花樹的石頭倚靠著,又是一陣寒風吹來,他咳嗽起來,連帶著那棵櫻樹也顫抖起來。

“也許走不出去,我就和你為伴了,來年花開落下的時候,也算是一種對我的祭奠。”他用手撫摸櫻樹喃喃道。

但是他多麼想院子裏的老櫻樹啊,如果可以的話,他可以躺在搖椅上,牽著她的手,或是帶著她的回憶,櫻花落下時候安詳的老去。而現在隻能任由雪落滿身,來年禿鷹飛來時候,在這棵樹下啃食他的屍體,想到這兒,男人不覺神湛骨寒,他想掩麵哭泣,而唯一能傾訴的便是這棵櫻樹,但是櫻樹卻絲毫沒有安慰他的意思,給他更多的是絕望。此刻,男人想到自己最愛的人,他多想和她廝守一生,但是他真的走不動了,現在那支撐他的場景也因為過度疲勞和饑餓而在漸漸的變得模糊,他已經不想掙紮了,仿佛以前的那些記憶也是隨著一同被雪埋葬般。

雪落下,男子背對著那棵櫻花樹,閉上了眼睛,而似乎雪也戛然而止,他感受不到一絲的寒冷,等他睜開眼睛,這片雪山不再隻有他和那棵枯槁的櫻樹。

太陽照在山腰處那棵櫻樹上,在這漫天的雪中是那麼的刺眼,但是這種陽光是多麼的熟悉啊,之前仿若朽木般的老櫻樹不知何時已經複活過來,灑落的花瓣,雪,映成一道美麗的虹,飛散的雪點閃爍不定。她從櫻花旁邊出現,眸子裏是那麼清澈與溫馨,像是這世界最寶貴的聖物,他拉起她的手,還是那麼溫暖。她說,回去吧。

男人醒來,他知道那是,但是太過真實,猛然轉過身去,或許這不是夢——老櫻樹的梢頂印上了一縷金色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