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蒼茫。
無邊無際的葦草散布在江岸,青青的襯著身後更加曠遠的白水,再遠是天邊暖色的殘陽,將半邊天繪成一副寫意潑墨,時不時有白色鷗鳥撲棱著翅膀點在葦草之上,卻死死地沒有半點聲音。
葦草叢中靜靜浮著一葉小舟,舟中若是一個身著青衣粉麵朱唇的少女也不枉此景,可偏偏舟中躺著的,是一個渾身血汙辨不清麵容的男子。
他眼睛直勾勾望著天,臉上表情介於茫然與痛苦之間,滿臉的血痂,可怖得不似凡人。隱約可辨的是一身被血染成古怪形狀的白袍,近乎成了一件血袍,零落破爛,極為落魄。
許久都不曾更換神情,會讓人不由自主地想探一探他的鼻息。他不知在這個地方飄蕩了多久,什麼也沒想起,什麼也沒遇見,除了身旁一把鏽得可憐的劍,再無別的什麼。一切的一切,都變成一個謎一般的漩渦,翻騰,再湧進去,化為虛無。
既是如此,生有何歡,死又有何懼。滾滾紅塵中孤身一人一劍,縱使奮力活下去,也沒有意義。
終於閉了眼,也無悲喜。
再睜開雙目時,麵前赫然一倒著的女子笑顏,笑的那樣燦爛,乃至他心一驚,劍莫名出鞘一半。
劍一出鞘,殺氣化為怒風,鷗鳥紛紛驚起,女子一愣,本能向後倒去,又本能扯住東西以免落水,這混亂中扯著扯著,竟扯住他手中劍鞘,女子一聲驚呼,徑直被劍鞘發出的刺目光芒彈開,落入了江裏。
“救救救…。”女子在水中沉浮,尖聲叫道。
他有些難以置信地望著手中發燙的劍身,又看看不遠處水中女子,當即棄了劍,躍入水中。
一種奇怪的感覺蔓延全身,好像自己終於被需要,無論過去如何,至少現在,他是被需要著的。
女子呼聲漸弱,他奮力遊過去,隱約可辨出一個青衣女子在水中沉浮的影子,黑發如水藻般披散在水中,呈現出一種妖冶的美,終於近身,他未多想,一把攬過女子細腰,卻不曾想被一陣大力拖拽入水。
女子已然脫力,能產生如此大力的唯有水下之物,他潛下去,被眼前景象一驚,一條粗如樹幹長如白練的大水蛇死死纏著女子左足,若非她水性甚好,怕是早已被拖了下去。
身邊並無防身之物,難道剛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又要被生生扼斷,他心中一陣鈍痛,正煩躁之際,忽見一道紫光直插水麵,他本能一揚手,劍入手,隻見劍身泛著極強的紫光,在幽暗的水下盡顯妖嬈,閉了眼,他揮手斬去,再睜眼之際,蛇身已被齊齊斬斷,斷麵泛著幽幽紫光。女子失了蛇力糾纏,卻緩緩下沉,墨色的發浮蕩在水中,好似一筆天成的墨畫,素白的小臉上血色全無,雙唇緊閉,衣袂高高揚起,就像舞在漆黑水中,點點紫光映襯,他看得有些癡了,呆呆接住她的身軀。
猛然出水,水麵激揚起巨大的水花,近乎黑夜,依稀可辨幾隻鷗鷺劃過月亮,他緊緊抱著她,好像紅塵中隻有二人,再無他人相擾。
精疲力盡地將她抱上岸,又幫她除去胸中積水,她仍未醒來,隻是身子微微抖著,他顫抖著手碰碰她的手,居然比自己的還要冷,江邊夜裏格外寒冷,衣衫未幹,她凍著也實屬常理。拾起身邊鏽劍,此時它倒是乖乖無甚異色,他向不遠的小樹林走去,準備砍些柴禾生火。
再回來時,女子沒了蹤影,他心中一緊,手中柴禾掉了一地,四下裏搜尋一番,在一棵大樹旁看到了她小小的身影,頭發濕噠噠地散亂在背上,衣衫盡濕,本是狼狽至極,他卻覺著很美,他走過去,有些手足無措。不知該說些什麼,他指指柴禾,輕聲道:“我去生火。”話一出口,他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很是沙啞。
背後小小細細的聲音,好像是不敢說大聲,“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