磊子!
我喊了一嗓子,快步走出屋子,跟當先那個抬棺匠抱了個滿懷。
磊子揉了揉眼睛,驚喜地叫出聲:“九伢子,怎麼是你?”
磊子全名叫石磊,是我小時候最要好的玩伴,後來隨著母親改嫁,磊子也就離開了水窪村,一晃差不多有十年沒有見麵,沒想到磊子隨母親來到了牛家村生活。
我打量著麵前的磊子,十年不見,這個曾經的小矮子已經長得高大壯實,深邃的五官,黝黑的皮膚,很有男人的陽剛之氣。
我拍了拍磊子的肩膀,看他穿著馬褂,露出結實的肌肉:“怎麼?現在幹起抬棺匠了?”
抬棺匠也是湘西本地一門古老的營生,以前的人下葬都是埋在棺材裏土葬,這就需要有力氣的人來抬棺材,久而久之,就出現了職業抬棺材的人,哪家死了人,就專門去給別人抬棺材,這類人就叫“抬棺匠”。
雖然現在國家號召大家火葬,但是在湘西這種偏遠的農村裏麵,土葬還是主要流行的下葬方式,所以湘西這一帶,也就還能看見抬棺匠的身影,這門營生一直沒有消亡。
抬棺匠幹的都是粗活重活,很多人都不太瞧得起抬棺匠,認為這是下等職業,但據我所知,抬棺也是有講究的技術活,任何行業都不是外人看見的那樣簡單。再者,別人靠雙手勞動吃飯,沒什麼好低賤的。
磊子掏出兩塊錢一包的廉價煙,遞給我一支,我擺擺手,我這人沒有抽煙的習慣,酒可以喝,煙不會抽。
磊子笑了笑,把香煙塞進嘴裏,我看見他的十指上麵全是老繭,看樣子他的生活也挺艱辛的。
“為了討生活唄!”磊子熟練地吐了個煙圈,一副老煙槍的模樣:“我小學畢業就沒讀書了,我媽生了病,家裏的積蓄全都花光了,沒錢供我讀書,我就輟學了。鬼混了幾年,也沒混出個名堂,後來經人介紹,就幹起了抬棺匠的營生。雖然掙不了幾個錢,倒也還能填飽肚子!九伢子,你咋樣,現在不是應該讀大學了嗎?”
“去他娘的鳥大學!”我啐了口唾沫,擠出一個尷尬的笑容:“高考落榜了,跟了個師父混飯吃!”
“跟了個師父?做啥手藝?”磊子問我。
“趕屍!”我也沒有避諱,畢竟在湘西這塊土地上,大家耳熟能詳,並不覺得趕屍是多麼可怕的事情。
“趕屍?!真的假的?”磊子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不敢置信地看著我:“你居然會趕屍這門手藝?真酷!”
“酷個屁咧!掙得也是辛苦錢,而且還很危險!我今日來牛家村,也是第一次出師!”我歎了口氣,給磊子簡略地講了一下關於方翠翠的事情。
磊子聽完,把胸脯拍得咚咚響:“兄弟,你放心,第一次出師可不能讓你砸了招牌,這事兒我一定給你辦妥了,包在我身上!”
磊子丟掉煙頭,很快把其他幾個抬棺匠叫了過來,隆重地把我介紹一番,吹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其他人聽說我是趕屍匠,一個個都羨慕的不得了,磊子一臉驕傲:“這是我兄弟!這是我兄弟!”
我看了一下,算上磊子,總共來了四個抬棺匠,磊子是裏麵最年輕的,才十八九歲,另外三個都上了些年紀,有兩個三十歲上下,還有一個四十多歲。他們的肌膚都是黑黑的,生活的艱辛在他們的臉上刻下了滄桑的痕跡。
村長給了他們一人五十塊錢,路程很短,這個價位絕對算高的,磊子四人高高興興接過錢,小心翼翼揣在貼身衣兜裏。
有了錢,幹活也有力氣,磊子喊了句“哥幾個,走起!”,其餘三人應了聲,掏出事先準備好的木棒和麻繩,熟練地用麻繩在棺材前後打了兩個結,粗壯的木棒從繩結中間穿過去。
在抬棺匠這門行當裏麵,他們稱“棺材”叫做“龍棺”,木棒也不叫木棒,而是叫“龍骨”,麻繩的稱呼更奇特,叫做“龍筋”,這些稱呼都包含著一種對死者的尊敬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