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要死了。”赫連清沒有猶疑,他很快回應玉染道。
“說實話,我是真的覺得遺憾,也覺得抱歉。”玉染平和地說。這兩種心情,在她進宮的時候便有了,是真真切切地存在的。
也許別人隻會以為赫連清是普通的病重,但是玉染已經知曉了,赫連清是中毒,還是那種被連續下了許久的毒。而這個毒,正是看準了玉染不在寧國才下的,也可以說是變相地在針對著玉染了。
“我也很遺憾,隻和你認識了五年。”赫連清笑了笑,“不過,你沒有什麼好道歉的,我都已經活了四十多載了,已經看得足夠多了,坐這個位置足夠久了。而你,還正是年少。”
玉染眨了眨眼,“你是因為這個才覺得遺憾的?不過……年少嗎?我也已經過了雙十的年紀了啊。”
隻是赫連玉沒有再在閑聊上耗費時間,他很累,是真的非常疲累。若非是等著玉染的到來,他覺得自己已快撐不下去。他歎了口氣,又深深吸了口氣,平緩地對玉染說:“我的桌案上有空旨和筆。”
赫連清的這句話沒頭沒尾,其實挺莫名的。
玉染聞言,扭頭朝著桌案上頭瞧了眼,隨後又看了眼赫連清,接著也未多說,踱了兩步走到桌案之前。
“寫吧。”赫連清說了兩字。
玉染抬眸,“寫什麼?”
“你想寫什麼寫什麼。”赫連清又說。
玉染臉上沒有神情表露,她的模樣靜靜的,也靜靜地瞧著赫連清一會兒,最後挑著眉道:“我約莫是寫不大好了。”
“我念,你寫。”赫連清似乎早就猜到玉染不會隨意落筆,於是直接接話道。
“好。”玉染欣然。
赫連清闔著眼歇息,接著開口一字一句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今壽至,龍禦賓天。太子赫連玉,人品貴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統,著繼孤登基,即君王位。”
直至赫連清念完了整封詔書的內容,玉染的神色也不曾有任何變化。她很平靜,是那種一眼看上去就自在如常的平靜。
玉染的筆鋒向來娟雋秀而淩厲,鋒芒如人。她垂著眸,擱下折扇,左手扶在桌案上,右手提筆而動。赫連清一字一句地念,她也是一字一句地寫。
很快,她就寫完了。
玉染掃了一眼自己寫的詔書,稍稍偏了偏頭,隨後開口問道:“你還看嗎?”
“不了。”赫連清說。
“好。”玉染挑了挑眉,最後也就點著頭隨意應了一聲,那模樣是真的看上去絲毫都不在意。她等著卷軸上的字幹了,才將詔書卷起來,就這麼擱在桌案的中央,她對赫連清道:“我就放那兒了,你到時候再叫大監取走吧。”
“換做其他人,若是接到了這種詔書,早該喜極,你確實和他們不同。”赫連清輕笑著說。
“是啊,我和他們不同,因為我是玉染嘛。”玉染咧嘴道。
赫連清道:“為了重寫天下,不惜親手毀去自己身處的皇朝,不惜讓自己孤身一人,不惜放棄自己原本至高的姓氏,我很敬佩你。”
“多謝你。”玉染微微的笑著,“可你也說了我是顓頊氏,我不是你的三皇子,更並非你的孩子。而且,我是一個女人。就算是將這一切都諸加在一起,你也不會在意嗎?你可要知曉,這麼一來,也許赫連氏命運將會就此改變,或許你會成為寧國的罪人。”
“從我答應你的要求,並且重新回到寧國的那一刻起,我不就已經是寧國的罪人了嗎?”赫連清笑了。
“這麼聽起來確實有道理。”玉染說。
“以前聽你說起過,天下並非一個氏族可定,而是由天下的人而生。我不是一個好的君王,但我覺得你會是。況且……”赫連清說到這裏,忽然停頓了下來,他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況且——就算他沒有下這封詔書,那這個寧國也依然會落到玉染的手裏。這個想法,早在赫連清與玉染相遇的那一刻起就在赫連清的腦海裏產生了,直至現在,這個想法更是已經深深印在了他的心裏,並且即將成為現實。
“況且什麼?”玉染好奇著問。
赫連清沒有接下去,隻是笑笑,轉而說:“沒什麼,不過別忘了幫我照顧好小五,他最喜歡你了。”
“我也很喜歡他,我會照顧好他的。”玉染接得飛快。
兩人話畢,殿內是一片靜謐。
須臾,赫連清似乎是用盡了力氣朝著玉染小幅度地擺了擺手,口中歎息道:“你回去吧。”
“好,再見。”玉染點頭,她覺得以赫連玉的身體應該已經撐不過今夜了。她走了幾步,快要掀開珠簾出去的時候,忽然聽見赫連清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