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亭外,古道邊。
碧空如洗,芳草連天,此時積雨新霽,為雨所阻的人們紛紛呼朋引伴外出遊玩,或宴於郊,或歌於湖,彩舟畫舫,款款撐駕;車馬繁盛,笙歌鼎沸。
連近日辭官歸故,心中鬱鬱的李員外見槐蔭日影,杲杲搖窗心中也十分歡喜,攜著七歲幼兒,在幾個家丁的陪伴下乘一葉扁舟出外散心。
舟順水而下,兩岸蘭花盛開,芬香撲鼻,叢竹垂楊,或遠或近,時斷時續,尤覺得煙渺無際。忽想起長亭地高境況,可以排拓胸襟,便吩咐船家在長亭靠岸。
李員外下得船來,步行上亭,未及見亭,便聽到長亭方向傳出陣陣的喝彩聲,李員外讓家丁探聽前麵出現什麼事兒,不一會兒家丁趕回來回複李員外說長亭內正有一群人在聽說書。
李員外眉頭微蹙,想長亭什麼時候淪落到凡夫俗子說書聽講的場所,忙加緊腳步。到得亭邊見長亭已是殘破不堪,紅漆斑駁,朱瓦脫落。亭兩邊名士所書的對聯,筆意虯勁,金鉤鐵劃,卻被無知小兒幾筆塗鴉弄得麵目全非。
說書人在廳內擺一個講桌,手持醒木,口若懸河,搖頭晃腦,時而嬉笑怒罵,時而如泣如訴。聽書的眾人或躺或坐,聽得如癡如醉,仿佛身臨其境,偶有幾個聽得聽得不能自持,便將身邊的亭木拆掉,擊欄叫好。
李員外看的心頭火氣,便想出手阻止,剛要張口忽然又覺意興闌珊。
想起當年同年好友集資建造此亭,每天登高望遠,吟詩作賦,一觴一詠,放浪形骸,何等逍遙。可好景難長,當年好友各奔東西,如今物是人非,百無聊賴,也沒了郊遊的興致,便吩咐家丁啟程回府。
李員外中年才得一子,愛之愈深,他與結發妻子林氏感情甚篤,又感念她為李家香火傳承受得苦痛,便將愛子取名李林一,意即夫妻兩人唯一的兒子。
李林一此時八九歲,正是活潑好動的年紀,見亭內人聲鼎沸想過去湊熱鬧,便央求父親去亭內看看,李員外本去意已決,見兒子好奇心切,不忍孩子怏怏而返,心下一軟,牽著李林一的手走入亭中。
說書人是個花白胡子的老者,穿著一身破舊的道袍,旁邊豎著一個長幡,上寫“一語破天機”五字。字體潦草,不成章法,但仔細看時又覺幾字筆畫仿佛按某種規律排列,甚是玄妙,李員外本是識貨之人,不僅嘖嘖稱奇,對說書之人也生起幾分好奇,當下尋個座位仔細聽書。
說書人講的是才子佳人的故事,故事已經到了結尾,照例會有說書人一番總結感歎:“像前者一對癡情怨女,一個傾國傾城,一個才華橫溢,若說他們有緣,為何情到濃時緣轉薄,若說他們無緣,何故半緣修道半緣君。由此可知,人生用情,當用於正,用之不正,卻徒增人世間煩惱。”
“不知先生所言,當如何用情於正?”
說書人見問話的是個書卷之氣的中年男子,不答反問道:“不知員外怎樣理解“情”之一字”
李員外沉吟一會兒答道:“心之所向,情之所鍾,君臣,父子,夫婦,朋友,此皆情也。吾曾聞聖人之行,天生而使人有貪有欲,欲有情,情有節,聖人修節而止欲,不過行其情也。寡情則薄義無德,過行其情者則癡戀糾纏,不知回返,忽有一日醒悟方覺紅粉佳人,轉瞬即逝。”
“員外所言,字字珠璣,鞭辟入裏”
李員外謙虛道:“先生謬讚,隻是尚有一絲疑問,不知何謂用情於正,望先生解答。”
說書人道:“員外既有這番見解,心中早有明悟,隻是一葉障目,也罷,我再給大家說一段評書,希望能挪走員外遮目之葉。關於我如何知曉這段評書,還有一段離奇的經曆。”
眾人被這段未識真麵目的離奇經曆勾引起好奇,忙屏氣凝神,仔細傾聽。
說書人啜了一口茶,開始講道:“那年中原大旱,赤地千裏,糧食顆粒無收,哀鴻遍野,餓殍如山。許多人為求存活逃荒要飯,做了流民。我父母早死,又無親人投靠,便隨流民逃荒要飯,棲身於在一座破落的山神廟,靠乞討為生,那天,天降大雨,下了三天三夜,山洪暴發,山神廟摧毀,幸虧我警覺,及時逃了出來,不然早就埋屍荒野,做了孤魂野鬼。後來雲停雨歇,我才敢回到山神廟,此時一片狼藉,到處都是泥沙山石,哪兒能找到半分山神廟的影子。當時我饑渴難耐,忽然想起昨天討來的三個饅頭,因逃得慌張,忘了帶出來想到這兒,我似乎聞到一股饅頭的香味,精神大振,也不顧山石有多厚,找準饅頭的方位,動手挖了起來,挖到大約一半的時候,忽然出現一個小穴,穴中藏著一個精致的鐵匣,神奇的是鐵匣深埋於泥土,卻是半點未沾,我小心翼翼的打開鐵匣,發現裏麵藏著一本書,沒有書名,也未著作者姓氏。當年我還上過幾年私塾,頗能識的幾個字,打開書披覽一閱,你們可知上麵寫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