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兩人一陣沉默。
胡彥性好漁色,無法無天,這麼些年下來,利用他的人和事,他還真沒少見。看見莫淺那張破相的臉,他若是還沒反應過來,莫淺話裏的明示暗示卻是夠明顯了。
開口就是百萬兩!皇帝如今的私庫都沒這麼多銀子!
若是莫淺美若天仙他倒是可以庇護她不遭人追殺,可如今這張臉隻能看一半……
呯!
胡彥突然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的小幾上的茶杯啪啪作響。數名侍衛抽刀齊刷刷的衝上台階,柳懷安慢了一步,正要衝上去,卻是聽見胡彥義正詞嚴的高聲道,“莫大小姐高義!胡某佩服!這銀子胡某就不兌了!莫家人一諾千金,我還不信這銀票就不值錢了!”
劇本才開了個頭呢,國舅爺不是該牛逼哄哄的拍著胸口說包在爺身上麼……
高義……高義你大爺!
胡彥幾乎落荒而逃,莫淺恭敬的從屏風後走出來衝著翻身上馬的胡彥行禮道,“多謝國舅爺厚賜!小女子日後必為國舅爺立長生牌坊,日日焚香!”這番話隻讓這國舅爺馬鞭甩的飛響,生怕跑慢了被莫淺叫回去……至於這位爺會不會去找告訴他莫大小姐容貌豔麗的人的麻煩,就不得而知了。
待到胡彥消失在長街盡頭,人群才爆發出一陣巨大的歡呼聲。莫淺在屏風後和胡彥到底說了什麼,沒人聽見,不過胡彥進去打了個轉就出來了,加上他那敞亮的一嗓子,自然沒人會往歪處想。人群一臉驚歎的盯著那路上還飄蕩的煙塵,又看看瘦瘦小小的莫淺,嘖嘖稱奇……這莫大小姐看起來嬌嬌弱弱的人兒,竟然還治得了這尊瘟神!
……………………
道路盡頭是個十字路口,站滿了前來兌換銀票的百姓,胡彥疾馳而過時,聽見前麵發出的歡呼聲,人群也鼓噪起來。
街角高牆的陰影下,與鼓噪歡呼的人群不同,兩名身著儒衫的男子麵色暗沉。兩人目送胡彥離開後,將目光轉向莫宅方向,那邊已是很快的恢複了秩序。
尚桂興許是回過味兒來了,沒兌銀子便急匆匆的讓馬車離開。十多輛馬車又讓人群騷亂了一陣,到底又恢複到了之前的井然有序。
其中一名稍年輕些的書生滿臉複雜的問道,“文兄,現在怎麼辦?莫非,那位莫大小姐才是假的?”
文士淵眼中驚疑不定,再也沒有人能比他們更清楚莫大小姐已死這個事實。所以,當日派人追殺莫淺,後來京中形勢緊張,不敢再輕舉妄動,左右假的對上假的,雖麻煩些,可他好歹有七八分的勝算,萬萬沒想到這柳懷安竟然使出了這一招。
今日竟然還使人送上了莫氏票號的賬冊,明明白白的告訴他們,即便拿到手,什麼便宜占不到不說,還有一大堆的麻煩。
本以為柳懷安隨便找了個替身來辦這件事,胡彥這位國舅爺一鬧,這攤子就隻有不了了之,卻沒想到這屏風後與莫大小姐長得一摸一樣的女人也不簡單!
到底誰真誰假,文士淵竟然一時也分不清了。
啪的一聲,文士淵將折扇拍在掌心合攏,攥著折扇的手背青筋暴怒,顯是怒到了極點,他從牙縫裏蹦出了幾個字,“好一個忠心耿耿的柳懷安!”
那年輕書生聞言焦急的道,“文兄,姚良慈跑了,若是不能在新任的京兆尹上任之前讓他們撤了這攤子,咱們受牽連便罷了。怕是齊王那裏不好交代。”
哪裏是不好交代,根本就是要死了!
京兆尹一職不可能長期空缺,即便此刻人人自危,皇帝讓誰來幹那誰就得自認倒黴。而這個攤子擺久了,假的都能變成真的。
本以為一個胡彥就足以攪黃了這件事,可那屏風後的女人如此厲害,三言兩語就把人打發走了。
事到如今,莫淺雖是危局,他們的時間也不多,這年輕書生已是方寸大亂,如今京中局勢微妙,近幾日受牽連的官員已有數十,上麵各位皇子都按住下麵的人不要輕舉妄動,莫氏票號這件事在平日裏辦起來都要小心謹慎,如今就是個活把柄。他在肚子裏把攪合出這局麵的瑞王、姚良慈翻來覆去的罵了個狗血淋頭,連已經死了的太子也沒能幸免。
文士淵籠罩在牆角陰影下的麵色鐵青,冷冷的看著站在莫府台階上的柳懷安。他突然轉過身,跟在他身邊的那年輕書生見狀愣了一下才跟了上去,忍不住低呼一聲,“文兄!”
莫非文士淵放棄了?齊王可不是什麼好性子的人,從來隻看結果不問過程,文士淵若是交不出十二商行,他們跟著辦事的人也要吃掛落。
文士淵隻在人群中不斷穿行,聞聲突然回過頭瞪了那青年書生一眼,眼中冷光一閃,低喝道,“我倒要看他能撐到何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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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頭已近中天,房簷投下的陰影退到她身後,燥熱的空氣讓周圍的人群有氣無力的排著隊。三名賬房輪換著用了午飯,期間雖又來了些兌銀子的商戶,至多不過是幾千兩,餘下的盡數是一些家有餘財的百姓,至多不過一兩百兩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