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三十八年,亂像初起。
十月初七。
柳懷安沒有再耽擱,以最快的速度準備好了一應出行的東西,在國公府確定的最終出行日之前,確定了隨行名單,終於讓她得以出發。
十七商行態度不一,有的出人出錢,有的則是頗有些敷衍了事,總的來說,有人無錢,倒是倉庫裏積壓的貨物帶了不少。賬冊上頭的銀錢也就夠一行人一路吃喝,各商行積壓的貨帶了幾十馬車,接下來就得靠這些貨物了。
莫淺看了這些東西也沒多說什麼,大家同舟共濟共度難關唄……
所有貨物都分批次的運送到城外,出行的時間定在城門開啟時分。莫淺不到四更就起了身,被柳懷安送到城外十裏彙合的地方。
離開住了沒多久的莫府,莫淺多少有點兒感慨。這些日子波瀾起伏,她終於替自己掙紮出了一條生路來!
等來到城外十裏,聽見外間的吆喝聲,她掀開車簾,就看見微明的天色中,前方數十輛馬車肅然而立,幾乎看不見盡頭。
已是深秋,正是霜寒露重之時,人與馬呼吸間吐出的白氣升騰繚繞,別有一番肅殺的景象。
柳懷安與十七商行的人交代了幾句,便回到馬車旁,“大小姐,此次南下不下兩千裏,隊伍裏的財貨數十萬……國公府隻有百來個兵丁隨行,真要出事,怕是護不住這幾十輛馬車。他們會沿路想辦法將貨物脫手,車隊裏隻備了兩萬現銀,若遇路匪,小姐心裏要有個數。”
莫淺心頭暗自一撇,柳懷安和十七商行的事從始至終,她就沒參與,隻是在定路線的時候被知會了一聲。路上真要遇上些什麼,有數和沒數都差不離。
她防著柳懷安,柳懷安何嚐不是防著她?雖然雙方都沒衝對方下手,可這關係早就岌岌可危。
這會兒貿貿然的提這麼一句,是真情是假意?莫淺也懶得去分辨了,離開京城,就是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離別之前,還是留點兒好印象吧!
心頭雖然腹誹,她臉上還是帶上了些許笑意,“此去雖然危險,京城的局勢也不容樂觀。到這地步,咱們各自珍重吧。”
各自珍重?
柳懷安聞言一怔,十七商行各懷心思,又豈是那麼容易掌控的?莫淺千方百計撇下紅翡與他,也不帶任何他安排的人手,兩人相互不信任,進一步少不得撕破臉,退一步卻又退不得。這位大小姐還真是把度把握的恰到好處,看見她臉上似輕鬆的笑容,他心頭微歎,頷首道,“我去拜會一下七公子。”
柳懷安往前方行去,修長的身影攪動晨霧,不多時便模糊起來。莫淺探頭望去,前方密密麻麻盡是車影人影,看不見遠處是否有那錦繡少年。
她摸摸臉皮,雖沒覺得自己有多不好意思,卻也沒主動去打招呼的想法,隻是對著柳懷安的背影感慨不已。
這人倒是拿的起放得下,說實話,今天之前,她還真有點兒擔心這位柳爺衝她使點兒什麼手段,讓她不死也脫層皮。想到這裏,她心頭一哂,這會兒再想這些做什麼?左右她是掙紮出來了!十七商行雖然各有心思,怎麼也比現代那些商業夥伴好合作,何況,這十七家並非鐵板一塊!
莫淺正要放下簾子,身後又有車馬聲湧動。
一行十餘輛馬車自朦朧的霧氣中漸漸靠近,馬鼻呼吸間噴出濃重的霧氣,人聲馬蹄聲交織成一片。那車隊雖不大,卻是有數十名官兵護衛,在整個車隊最後方停了下來。一名管事打扮的中年男子疾步向前方趕去,麵色匆匆,身邊還領著個抱著盒子的夥計。
莫淺挑挑眉,放下車簾。不多時,柳懷安的聲音再次在窗外響起,“大小姐。”
莫淺撩開簾子,車窗外,柳懷安麵沉如水。她有點兒不好的預感,按照她那點兒可憐的常識,也隱隱知道,跟著官府的車隊可以避免不少危險。可這官府的車隊也要送禮跟國公府同行,她實在不願意去相信那個猜測!
莫淺心裏有點兒七上八下,柳懷安深吸一口氣,緩緩道,“京城的情形怕是比咱們想的還要糟一些。此次出行,隨行搭伴的除了幾家商隊外,還有幾名官屬。自近日來京城的商隊帶來的消息看來,水路和陸路倒是不分上下了。”莫淺一怔,柳懷安不在說話,隻是看著她,似是等她做出決定。
此刻,天色已然大亮,遠方似乎還有車隊趕來。她能看清眼前的一切。茫茫青山,數十裏不見人煙,黃土鋪就的道路旁野草叢生,好一副純天然的景象!視線所及,人人麵上皆有憂色。
京城若亂,四周也太平不了,這一路,更難走了!
想明白柳懷安的言外之意,莫淺頓時頭大如鬥……這******是一天也不讓姐姐消停啊!
不管怎麼樣,總得活下去吧!至於怎麼活下去,還真是前途黯淡……
莫淺深吸了一口氣,“若能走水路,至長江口入海,再沿岸南下,自是最好不過。水上雖平坦,一旦遇險,十死無生,倒不如腳踏實地來的安穩。”說到這裏,她苦笑了一下,看向柳懷安道,“你可千萬看好票號,否則,我可真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