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瓣被風卷落,順著寶藍色鬥篷滑下,最終與雪地融為一體,這位景一真人的小徒弟看上去就如同離枝的梨花瓣那般孱弱無依,若不是有一件厚重的鬥篷裹著,真叫人擔心會像紙片一樣隨風飄走。
“嗬嗬,沒錯,我就是會下棋的微頤。”明明隻是一個少年,談吐卻比大師兄還老成。微頤抬起手,示意阿月在對首席地而坐。
梨樹下,兩人之間隔著一盤黑白棋局,微頤放下竹笛,嘴角揚起一絲笑意,攤開精瘦的手掌,“指教一局?”
阿月麵露難色,“我好像不會這個。”
微頤笑道:“怎麼不讓微明教你?整個臨仙山隻有他能與我打成平手了。”
換句話說,放眼臨仙山,沒人能贏過他,可他卻把話說得那樣謙遜,同出一脈,倒是與大師兄微濟的風格截然不同。
小師兄成功獲得阿月的好感,“聽大師兄說,你身體欠佳,怎麼還獨自跑到這僻靜處席地而坐,不怕受寒嗎?”
“無妨。”微頤偏過臉兜起鬥篷捂嘴輕咳兩聲,阿月感覺他的臉色又添了幾分蒼白。
少年開始一粒一粒把棋盤上的棋子放入檀木棋盒中,接著剛才的話說道:“有時候,我特別享受一個人獨處的感覺。”
阿月真懷疑微頤隻是一個披著少年模樣的長者,就像傳說中的仙人,看著年輕實則幾百歲光景,“恕我唐突,打攪了你清淨。”
“不,你進入梨樹林之後,我突然不想獨處了。”所以他奏起笛聲引阿月來到身旁,“阿月,你我初次見麵,可是,我對你一見如故,我的第六感往往很準,你曾經必定是個不同尋常的人,或許,你可以嚐試與我下一盤棋。”
微頤把一盒黑子挪到阿月麵前,“規則很簡單,現學現弈如何?第一子,你隨意吧。”
盛情難卻,現學就現學吧。阿月拈起一枚棋子,沒有多想,直接放在棋盤中央圓點上。
第一手天元,懂棋的人都知道,這是禁忌,微頤嘴角噙笑道:“阿月這一局棋,頗為艱巨。”
寶藍鬥篷裏伸出那隻皮包骨的手,他話音結束時,一枚白子已被這隻手放到棋盤中。
阿月首次對弈,不懂章法,完全按著感覺來,“中間這一點是全盤中心,是最吸引我下子的,微頤見笑了。”話畢,又胡亂放下一子。
“艱巨不代表一定不好,還要看你後麵如何做活。”鬥篷翻動,又一枚白子點在局中。
幾個回合下來,阿月四角落子占據星位,而微頤的棋下的很隨和,從容淡定地落在別處,總是避開與他的正麵交鋒,似乎在遷就。
其實勝負毫無懸念,一個棋力超群,一個現學現賣,這本就是力量懸殊的較量。
棋盤上的黑白子越來越密,白子輕描淡寫地掌控著全局,阿月全心投入卻開始陷入困境。
一朵梨花打著旋從樹梢飄落,搶在白子前麵落在圍吃黑子最後一口氣的棋位上,這一子若落下,黑子前功盡棄,滿盤皆輸。
微頤縮回手,棄了最後那枚白子,“以此終局也不錯。”
阿月沒看出最後一子扭轉乾坤的玄機,不過他明白能對弈到終局,有賴微頤的指導與謙讓。有種奇妙的感覺,這棋局中,雖然他在努力拚殺掙紮,可始終被一股水一般的力量包裹,甚至,就好像一顆皺縮的心被一雙柔軟的手展開,捋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