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話的時候,皇帝又揮退了殿內的宮人,唯獨隻剩下了他們兩個。
武安侯今日在外麵憂心來了一整日,這會兒見到皇帝,看到他的臉色慘白的有些嚇人,更覺得心中像是被壓了一塊大石頭一樣。
他深吸了一口氣,才保持了麵上的平靜。
“皇上,臣命人將那陸曄暫且關押了,違背了您的聖旨,請您降罪。”
眼見得武安侯直接跪了下來,皇帝先是一愣,抬手便要讓他起來。繼而卻又反應過來他話中的意思,手便僵在了半空,帶著幾分不可置信道:“給朕一個理由。”
聽得皇帝話中的怒火,武安侯默不作聲,隻是將自己的衣服解了開來。
剛開始皇帝還有些迷茫,不知道這武安侯要做什麼,可到了後來,眼見得那衣服一件件的剝落,而武安侯的上半身赤裸的呈現在自己麵前的時候,皇帝才知道了他的沉默是因為什麼。
確切的說,這已經不算是人的身體。
上麵疤痕遍布,一個個的新瘡口疊加著老的瘡口,那肌膚全部都爛掉,上麵糊著一層層的藥膏。
可饒是如此,也可得見那肌膚是如何的令人作嘔。
皇帝目瞪口呆,隻覺得胃裏一陣翻湧,他極力的忍著不叫自己吐出來,顫著手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兒?”
他恍然記起來,當年武安侯正值年輕,自己也才剛剛上位,可他就已經向自己辭官,說是要榮養。
皇帝當時百般不願,最終無奈隻得給了他一個清閑的職位,其後便迅速的提拔了秦釗,算做是給武安侯的一個獎勵。
他記得那時候自己問武安侯,為何要在這個時候辭官,武安侯說,身體病痛承受不住。
那時候他隻以為這是一個借口。
可沒想到……是真的。
皇帝深吸了一口氣,閉了閉眼,複又睜開來,問道:“是,從那時候開始的麼?”
聞言,武安侯點了點頭,輕聲道:“是。”
他一麵說著,一麵將身上的衣服一件件穿好。
可是那衣服隔絕了皇帝的視線,卻磨不滅方才那一眼自己看到的景象。
皇帝覺得自己說話的聲音都在抖著,顫聲問道:“無人可解麼?”
武安侯的聲音倒是比皇帝要鎮定一些,這些年的折磨,早就讓他對自己身上的傷勢習以為常,點頭道:“請了諸多名家,都不知這是什麼,無藥可解。”
那些人不知道,武安侯卻是知道的。
這東西是自己當年在聊安城的時候留下的。
那時候,他對上打著捉麒麟的名號,對下,打著修建生祠的理由,漫天過海的弄了那無人可解的毒藥。
為了將這毒藥喂養給那個所謂的“麒麟”又不叫人發現,他足足的用了半年多的時間。
那些喂養之事還可用旁人來代替,可是等到送的時候,便隻能由自己來。
武安侯便是那時候被傷到的,之後……
先皇倒是死了,可他卻活了下來,還成了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聽得武安侯的話,皇帝的身子一顫,整個人都晃了一晃,好一會兒才道:“思安,是朕對不住你。”
當年他對武安侯有諸多抱怨,甚至還有過這人是不是背叛自己的念頭。若不是後來秦釗一日比一日重用,皇帝怕是對武安侯的不滿日漸高漲的。
直到去歲君臣二人再次相談甚歡,而他更是為了自己皇位的穩固,再次出山幫自己的忙,才讓皇帝對他的不滿漸漸的消弭了不少。
今日驟然得知真相,皇帝不由得心生痛苦。
他竟然不知道,這些年武安侯竟然承受了這麼多!
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自己。
皇帝歎了口氣,看著這個自己最信任的大臣,不由道:“朕明日便張貼皇榜,著人給你看病!”
聞言,武安侯卻阻止了他,輕聲道:“皇上,不必了。”
他說到這兒,又道:“皇上不是問微臣為何要將那陸曄給救下來麼,原因就是,他知道微臣身上有瘡口這等惡疾。”
這也是為什麼,他在聽得陸曄的話之後,一時失了分寸的緣故。
這麼多年,這麼多人來給他看診過,可是誰都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可那陸曄未曾見過自己,卻知道自己這二十年必然飽受瘡口的折磨,所以,他定然知道一些什麼的!
聽得這話,皇帝也明白過來,沉聲道:“你想要做什麼便去做吧,朕支持你。”
武安侯等的便是皇帝這一句話,登時便謝恩道:“微臣謝皇上隆恩。”
沒有皇帝的旨意,他縱然可以將那陸曄先保下來,卻也不能直接去見他,否則便是有口難辯,萬一回頭皇帝疑心什麼,可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