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起,古雨濛便沒有出過門。出門何為?無非是讓人取笑而已。
雁歸關三萬將士連生存都成問題了,竟然還有心情取笑他人。
人心不古。
古雨濛心痛至極,覺得這一次穿越實乃是一次錯誤,若是在沙漠真正歸西,倒也是省卻了不少麻煩。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裏,如今流言蜚語四起,這可如何是好?
公主自然沒有偷食物,然而那滾落在地的“金黃玉米饅頭”自然成了最好的罪證。盡管雁歸關的廚師自半月之前就已停止做玉米麵饅頭。
繞梁心疼公主,決心去找元昊將軍理論,然而講武堂非外人所能進,繞梁在門外站了三個時辰,門官硬是不讓進。
不怪元昊拒見,而是因為元昊的迷魂湯現在已不起什麼作用了,將士們心裏很清楚,糧草自最近的城鎮蒯城運送到雁歸關,在風雨無阻的前提下,也許一月。
一個月,可以改變很多事情,也可以讓三萬人活活餓死。
出門尋糧?不,元昊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然而雁歸關外方圓幾百裏的鍋盔山內連隻老鼠不常見,唯一的一條可以通行的通道便是鷹愁穀,若想從空著肚子走過四百七十三裏鷹愁穀,饒是神仙也難做到。
雁歸關外無生物,雁歸關內的將士們心知肚明。唯獨在鍋盔山上長滿的紫楠木及白樺木皮可以充饑,但是那能吃嗎?
獵殺野獸?荒郊野嶺,除了雁歸關天空中的鷹隼,便是一望無際的樹木,談何獵殺?
雁歸關是為了防禦南周而建造的,已經存在了五十多年,自建成起,這裏便是兵家必爭之地,若讓百姓來這裏定居,他們死都不願意。
元昊極不希望這種情況發生,然而一場大火燒掉了絕大部分糧食,搶救出來的糧食已消耗完畢,將士們士氣極其低落。
他需要一個人來充當將士們的發泄口,以轉移將士們的注意力,古雨濛“偷糧”之舉正好讓元昊抓住了機會。
此時,元昊正與勝驊將軍及五打我營的統領校尉商議糧草一事,然而門官在外已稟報數次,他皆作未曾聽見。
“誰讓你是南周人……”
元昊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他也不想這樣。自昨日與勝驊將軍密議此事之後,他無奈地接受了勝驊將軍的建議:殺。
五十年來楊桂冠的糧草庫從未出過事,自南周的雨濛公主及其侍女到來之後,糧草庫便成了一片廢墟,而這位南周公主居然隻搶救出了十多匹無用的絲綢……
若是無細作,那便是怪事一樁。
雁歸關銅牆鐵壁,五十年來南周強兵皆未攻破,唯獨用細作進行內部破壞,才是攻破雁歸關的關鍵。而這名“細作”,除了古雨濛及其兩衛侍女,那又會是何人?
勝驊起先並無此判斷,當他聽到古雨濛在校場內對衛粱及慶浚說出的那番話之後,他的心裏便萌生出了這種想法。
他必須防範於未然。
而元昊在聽了勝驊的分析之後,聯想起在鷹愁穀外,接親隊伍遭遇的襲擊以及在鷹愁穀內遭遇弓箭手暗襲,便覺得勝驊的分析並非無道理。
勝驊是雁歸關老將,比起南周來的雨濛公主,勝驊更加值得信賴。隻是元昊的心裏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痛,仿佛即將失去了什麼,又仿佛是被人奪去了什麼。
那是一種莫名的失落,所以當門官彙報侍女求見時,他一方麵是因未曾聽見,二是因為他不願意去聽。
繞梁回來時,古雨濛正在對著小軒窗梳妝,青絲綰正,朱唇貝齒,宛如天仙。
“公主,元昊將軍拒絕了。”繞梁有些失落,畢竟她提出要去理論,在吃了閉門羹之後心情自然不太好。
古雨濛輕輕一笑:她早已料到。
雁歸關的糧草已空,就連戰馬所吃的草料都已快消耗完畢,元昊所說糧草幾日便到的謊言很快就被戳穿,雁歸關外荒無人煙,隻有荒山,鷹愁穀四百餘裏,沒有糧食及淡水,誰都走不出去。
她第一次體會到了身在敵國的痛苦與無奈,起先的胡鬧已經不能為她做掩護,她必須在這個時候做出決定,然而,她一個柔弱女子,又能有何作為?
她隻想好好的在異世界活著,除此之外別無他求。
雁歸關內流言四起,糧食都是公主偷的,因為公主是南周派來的細作,她隻是來破壞的,要不然,怎麼會在送親的半路上又派人截殺,既然截殺,為何不直接殺掉,反而是把人趕到了鷹愁穀內?
這顯然不是截殺,而是“送行”。隻有進了鷹愁穀,南周的奸詐之人才能保證公主殿下真的到了北齊的雁歸關,隻要進了北齊,那就什麼都好辦了。
這正是雁歸關部分將士們所想的,甚至,紅羽營的將士也開始動搖。
家國天下,一飯之恩當然不能和家仇國恨相提並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