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美人依舊在自言自語:“白郎,原以為我自由了,就可以永遠的和你在一起,即便是為奴為婢,那也是一種幸福,隻要天天看見你,聽著你吟詩作對,聽著你高談闊論,為你研磨鋪紙,為你洗衣疊被,那都是我的福分……現在你不在了,為妻卻是自作主張,進了你黃家的門,你不會怪我的吧?……你怪我也沒用了,你又不能責罰於我,你在九泉之下,切莫要生氣……”
“……”
她說了很久。
她的手被凍得發紅發紫,但是她渾然不覺,依舊在寒風冬雪之中為郎君的墳頭上不斷地添土,隻到一個嶄新的墳頭成形了,她才掙紮著,在郎君的墳頭,重重地磕了四個頭。
她磕得一聲比一聲響。
古雨濛看見,地上都有了一灘血漬。
那是從她的額頭上滴下來的鮮血,與她身上所穿霞帔的顏色,幾乎相同。
忽然的,她大哭了出來。淒涼的哭聲帶著無盡的悲涼,仿佛給這慘白的深山,增添了幾份哀怨。
一旁的幽蘭終於聽不下去了,噗通一聲在墳頭跪了下來:“白瑞,對不起,是我害了你!”
古雨濛原以為薛美人會聽到,然後會和幽蘭對質,然後扭打在一起。但是,薛美人似乎沒有聽到,依舊在哭,隻是哭得比之前的更大更淒涼了。
古雨濛沒去勸阻。哭吧,哭吧,讓她盡情的哭吧,也許哭出來就好了。也許她哭的是接下來的日子,或者哭的是其他……總之,她以後會許會忘記了白瑞,和另外一個男人重新生活在一起。
她現在也許隻是做做樣子,若是沒有古雨濛等人在旁邊,她或許早就離開了。
“那天我用匕首頂著你,其實是為了白瑞,對不起,雨濛。”她終於停了下來,不再哭泣,而是站起身,退後幾步,對著古雨濛鄭重地行了一個大禮,“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隻有來生,我與白郎做牛做馬,定報雨濛公主之前救命之恩!”
言畢,她竟然真的脫.去了身上的麻衣,露出了裏麵大紅的霞帔。古雨濛這才看清楚她身上的霞帔,居然是用最好的絲綢做出來的,雖然不是天蠶絲絨,但也算是最高檔的霞帔了。
霞帔上繡著鴛鴦戲水,寓意著夫妻恩恩愛愛……
大紅的霞帔和這慘白的雪地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幾乎要晃瞎了古雨濛的雙眼。
胭脂和幽蘭也是才發現她的身上居然穿著霞帔,頓時震驚無比。
她這是要做什麼,那麼快就脫了孝服了?不是說要當人家的妻子嗎?怎麼……
胭脂奇怪的念頭尤為濃烈,在她的心裏,有著從未改變過的傳統。夫君死了,最起碼是要守孝三年,雖然不至於在這墳頭邊上蓋一所茅屋,至少也得穿著三年麻衣吧?
怎麼人剛埋進去,就把麻衣脫了,成何體統,還要不要臉了?
然而,薛美人卻不在意她人的眼光,她脫.去了麻衣之後,卻是笑了,這一次,她笑得異常地開心。
“白郎,你在九泉之下,一定會孤獨的,為妻這就來陪你了,你在黃泉路上等等為妻,為妻怕夫君走得太急,追不上了……”說著,她看著古雨濛,甜甜地一笑,“祝福我吧,公主……”
古雨濛被薛美人那一笑笑得毛骨悚然,正要開口,卻見她退後幾步,猛地加速,如離弦之箭一般,驀地撞向了墓碑!
咚!墓碑上發出一聲悶響。
就連會功夫的胭脂,也沒有來記得阻止。
潔白的雪地上,流淌著一灘滾燙的鮮血。大紅的霞帔和慘白的血,似乎格格不入,但,再看幾眼之後,又是那麼的融洽。
薛美人腦漿迸裂,已沒有了氣息。
這一撞,最終撞破了二人之間最後的陰陽兩隔,他們終於走到了一起。
古雨濛在驚呼之後,卻是想起了她最後那一抹笑容和那句話。
“祝福我吧,公主。”
是啊,應該祝福的,祝福你,薛美人,不,是白夫人,祝福你終於和你的如意郎君永遠的在一起了。希望在那一個世界裏,你們會永生永世地在一起,攜彼此之手,共白頭偕老。
古雨濛這才反應過來在白瑞墳頭旁邊的那個坑,原來是薛美人為自己準備的,但是現在……古雨濛卻是不想把薛美人葬在另外一個坑裏。
她讓胭脂即可下山,找些人手來,把白瑞的墳掘開,然後把薛美人和白瑞安葬在一起。這樣,才能真正達到薛美人的心願。
祝福你們,古雨濛心裏在默默的祝福著,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
……
雪停了,陽光自天空中破雲而處。
驀然的,古雨濛看見從白瑞夫妻二人的墳裏麵,飛出了兩隻潔白的蝴蝶,在這寒冷的天空中,翩翩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