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決戰山海關
早在江浙戰爭之前,張作霖就與盧永祥約好,南北一起動手,與直係決戰。而且奉軍經過兩年多的整軍經武,戰力和士氣都得到空前地提高,終於到了可以報兩年前一箭之仇的時候了。
張作霖遂於1924年9月4日響應浙盧反直的軍事行動,7日邀宴各國駐奉天的領事,宣布由於直軍在山海關增兵進迫,故決興兵入關,請各國領事通知各國僑民離開秦皇島。
同時張作霖發表了六軍人事命令為:
總司令張作霖
第一軍總司令薑登選,副司令韓麟春。轄第二師,第五師。
第二軍總司令李景林,副司令張宗昌。轄第一師,第二十三、二十四、二十六混成旅。
第三軍總司令張學良,副司令郭鬆齡。轄第四師(原二十七師)、第五、第十九混成旅。
第四軍總司令張作相,副司令丁超。轄第八、第十、十二、十四、二十五混成旅。
第五軍總司令吳俊升,副司令闕朝璽。轄第二十九師、熱河第一師。
第六軍總司令許蘭州,副司令吳光新。轄騎兵集團。
奉軍總司令部設於錦州,分三路進攻,以第一、第三兩軍組成聯軍,擔任山海關、九門口一線,擊破當麵之敵後向京津進攻。第三軍一師一旅兵力守山海關;以第二軍兵力一師一旅為主,向朝陽進展,以期占領建平、承德,並協同第一、三聯軍奪占山海關,進占遷安、灤州;第五第六兩軍則利用其騎兵隊分攻開魯、赤峰;第四軍集中錦州為總預備隊。
奉軍兵力,除了派定作戰任務的上述各軍外,還有未調動的四混成旅及吉、黑方麵軍隊,更有蒙古騎兵亦決定赴奉助陣。
海軍方麵,張作霖雖經數年籌備,且在葫蘆島有所經營,不過其軍艦多為江防艦,另一部分則是征用商船加設炮位武裝的,不能適用於正式作戰,因此在海上的力量,似較直方為劣。張作霖本有一個計劃,擬用這些不能作正式海戰的軍艦偷運陸軍赴山東登州,以擾直軍後路,可是這個計劃過於冒險,加以吳佩孚洞燭機先,委派鄭士琦為直魯海疆防禦總司令,遲雲鵬為總指揮,擔任沿海防務,以打擊奉軍登陸登州的計劃。
奉方的空軍一向在張作霖積極發展下,受中外人士所稱道,張作霖致曹錕信中,有“以飛機候起居”句為自豪。而在奉軍入關時旅居京津的外僑均緊張萬分,要求外交團向奉軍交涉,阻止奉方飛機轟炸京津,後來日本的駐華武官表示意見,認為奉方飛機不能在長距離中飛到京津轟炸,這一來人心才勉強安定下來。奉方空軍編為三大隊,以葫蘆島為空軍根據地,向山海關、喜峰口活動,對於偵察軍情、破壞直軍鐵路交通、擾亂直軍軍心和後方人心都極收效。這是中國內戰中首次的空中活動。
這裏要特別提一下著名的軍閥張宗昌,他自從投靠奉係,一直不受重視,若不是這次用兵,張宗昌是不可能崛起的。
原來張宗昌自攻湘失敗後,孑然一身,曾西走洛陽,吳佩孚閉門不納,隻好出關到奉天,求張老帥栽培。張作霖對這位本家很冷淡,隻聘為巡(閱使)署高等顧問。張宗昌的目的是帶兵,可是奉係排外思想很濃,對這位山東大漢,又是敗軍之將,自不會輕易給他兵權。
第一次直奉之戰,當戰事將發未發之際,吳對奉軍下了一著冷棋,幾乎竟收全功。他暗派幹員持蘭譜到黑龍江與黑督吳俊升約為兄弟,叫他按兵不動,同時委派高士儐為吉林討逆軍總司令,盧永貴為副司令,打算一舉顛覆奉係巢穴。高士儐是孟恩遠之婿,孟督吉林時代的吉林暫編第一師師長,後來孟被張作霖趕走,高自然連帶去職;盧永貴是高的舊部,張作霖曾收編盧為中東路山林剿匪司令,駐防中俄邊境綏芬河一帶。高奉吳的密令,在哈爾濱登陸,單騎馳入盧營,盧見了老上司,當然服從一切,高、盧聯合起來,在民國11年5月26日由中東路終點綏芬河直向哈爾濱殺來,沿途各站奉軍護路隊望風迎降,紛紛易幟為“討賊軍”番號,張作霖為之震動。高、盧率部由火車一直開到寧古塔附近海林站,忽感兵力不敷,下令停止前進。原來高不善用兵,行軍500餘裏,經過十餘小站,采取步步為營方略,每到一站就分出若幹人駐守,站越過得多,前方部隊越剩得少,到海林站時,僅剩萬把人左右。盧的基本部隊原本才有2000人,發難時收編兩巨匪各5000人以上,又陸續收編護路隊二三千人,合共15000人。他們到海林站時,探知寧古塔有奉軍一團駐防,距海林站僅60餘裏,深恐被攔腰殺過來截斷他們歸路。其實吳派他們的任務是別動隊性質,是一支奇兵,並不是正規軍任務,自不需要步步為營,隻要擾亂和突襲,攻其不備,勝則入穴取子,如果能一鼓攻入哈爾濱,則不難造成四方響應的局勢。不料高、盧到了海林站停了兩個星期,不進不退,瞻顧遲疑,這一來卻給狗肉將軍張宗昌開辟了一條富貴功名的大路。他這時在奉軍中位列閑曹,而張作霖尚在關內打得頭昏眼花,不料禍起蕭牆,自家地盤內異軍突起,為之手足無措,於是張老帥想起了這個專打爛仗的本家——張宗昌。
張作霖電派張宗昌赴哈爾濱招收隊伍抵禦高、盧,張宗昌在哈爾濱是舊遊之地,人頭很熟,不過當地防軍長官張煥相不以正眼相覷,張宗昌左拉右抓,隻弄到500多條槍。他就帶了這“五百名刀斧手”,要了一列火車,把車門和車窗緊緊關起來,不讓別人知道虛實,一口氣向北衝。張煥相暗暗好笑,心中說:“這個冒失鬼,真是胡搞,就拿這麼一支部隊上前線,大概活得不耐煩了。”張煥相以為自己很聰明,把張宗昌當作炮灰,自己隔岸觀火。怎料張宗昌碰到的敵人是個大傻瓜,既不知兵,又無膽量,他看見哈爾濱開出了軍車,竟抱著犧牲別人的戰略,命令臨時招來的民兵1000多人上前迎戰,卻把山林警衛隊保護自己的司令部,那些民兵都是有身家性命的人,遇上張宗昌所率領的亡命之徒,怎能對壘,才一接戰,張宗昌這邊就扔手榴彈,吹號衝鋒,民兵不戰而潰,牽動了山林警衛隊和招安不久的匪軍,莫名其妙地就垮了。高仕儐先向綏芬河退卻,繼而再退東寧縣,最後高、盧二人化裝逃走,在路上被高的另一舊部俘獲,電報張老帥獻功,張複電“就地正法”。吳佩孚這支奇兵遂因用人不當而煙消雲散。
張宗昌自此遂被張作霖刮目相看,第二次直奉戰爭前夕,他的部隊已擴充到1萬人,可是奉張始終不想重用他,僅予以綏寧鎮守使的虛銜,不給他餉械。
張宗昌在這一地區混過很久,而且會講幾句俄國話,這時白俄的謝米諾夫殘部退到綏芬河,張宗昌和他一咭哩咕嚕,公然收編了這支白俄軍,實力平添了五六千白俄人馬。他沒有軍餉,於是濫發軍用票,白紙上蓋著鎮守使官印,填上五元、十元。他是個十足的亡命徒,打濫仗能手,根本不知道發行了多少軍用票,也不知道自己亂糟糟的軍隊有多少,完全是老粗白手成家的一套本事。可是他占了一個便宜,在關外的山東人很多,他是山東人,山東老鄉大家互相關照。他對同鄉也好,山東老鄉對他也好,他在東北卻是占了不少東北人的便宜。
奉張始終瞧不起這支破濫部隊,他重視新人才,想把所有雜牌軍次第解散。先調張宗昌移防奉東輝南縣一帶,令他與李景林隔一道蛤蜢河演習秋操,自己親臨觀陣。奉張本意是讓李景林部戰勝了張宗昌部,然後以張部不能作戰為由解除其武裝。不料演習時張部亂糟糟地渡了河,李部節節後退,奉張愕然,為之刮目,乃派李和張為奉軍一、二兩軍軍長,布防山海關。奉張以張宗昌充前線,後來卻成全了張宗昌,因為第二次直奉戰爭,直軍戰敗,由於吳佩孚部下都是山東人,吳敗後,老鄉不打老鄉的心理,使吳部都投入張宗昌旗下,因此造成了張宗昌的“直魯新係”。
1924年9月15日,奉軍向朝陽方麵進迫,9月下旬山海關方麵有空戰,前線發生接觸。
北京方麵獲悉奉軍入關,軍情緊急,即電召直係巨頭吳佩孚趕速率部入京。
吳佩孚自1922年7月由北京遄返洛陽後,即專意練兵,獨樹一格,不願和曹錕左右同流合汙。他在洛陽修建繼光樓以款接天下士,並在樓上親題一聯:
得誌當為天下雨;
論交須有古人風。
其時天下名士奔走於洛陽道上,張謇、章炳麟、康有為都是門下客。1923年4月22日(陰曆三月初七)吳佩孚五十壽辰,各方顯要到洛陽慶賀的,達七八百人,康有為手撰著名的壽聯是:
牧野鷹揚,百歲功名才半紀;
洛陽虎視,八方風雨會中州。
這時是吳一身鼎盛之際,當曹錕賄選前,曹之嬖幸李彥青副官長曾來洛陽,向吳遊說。吳平素最鄙視李,見李時即斥責說:“老帥需要你照料,你來此何為?趕快回去,已替你安排好了車輛,快回去吧。”
曹錕就任總統後,吳和曹的左右感情日惡,決心在洛陽埋首練兵,先後設幼軍兵團、學兵團、講武堂軍官講習所、鐵甲車隊,並擴大鞏縣兵工廠,經常調訓所部官兵。
這時,吳的直屬軍隊共為五師一混成旅,自兼第三師師長駐洛陽,第八師師長王汝勤駐宜昌,第廿師師長閻治堂駐潼關,第十四師師長靳雲鶚駐信陽,第二十四師師長楊清臣駐開封,陝軍第一師師長胡景翼駐順德,第二十六師師長田維勤駐河南。此外還有若幹獨立團合計兵力10餘萬人,飛機30餘架,尚有由溫樹德指揮的渤海艦隊,轄兩艘巡洋艦海圻、海琛,兩艘驅逐艦肇和、豫章,三艘炮艦永翔、同安、楚豫,總噸數1。3萬餘噸。
吳佩孚待部屬以嚴著稱,吳五旬壽誕時,曾禁止部屬入洛陽,並在各報刊有“謝入洛賓客啟”。吳的部下很怕這位秀才大帥,所以對祝壽又想來,又不敢來。河南督軍張福來地近咫尺,又和吳有金蘭之好,自覺萬無不來之理,當吳見到張,立即厲聲說:“你來幹嗎?”張畢恭畢敬地回答說:“為大帥祝壽。”吳說:“怎麼?你沒有見到我的電報?有功夫拜壽,何不去約束一下你的兄弟,你的兄弟比趙前督的兄弟好不了多少。”這時在吳座上還有河南各界代表,張福來不覺愧汗如雨。吳又提出逐四凶、除八怪。這所謂的四凶八怪,都是張手下的紅人,包括張的兄弟及督署參謀長、秘書長、軍需處長等。
張福來受了這一場嗬責,丟人可丟大了,回到開封後,一肚子怨氣都出在那些人身上,把他們一律革職,並電報呈稱:
“以後用人行政,事事稟命而行。”
河南督軍本是“河南王”,可是自從吳佩孚駐節洛陽後,河南王變成了矮屋下的小媳婦,趙倜任督軍時畏吳如虎,馮玉祥任督軍時也深感榻側有虎為患,張福來是吳的直屬部下,吳對張更不客氣,親而不尊,常對人說:“子衡(張福來字)為人老實,我不能不好好監督他。”
吳素以關羽自況,在當時自然受到中外注視,想不到這位“關夫子”竟惹起外國小姐眷戀。有一位德國小姐露娜從北京到洛陽,抱著崇拜英雄心理,由她的親戚德國外交官寫了一封信,不遠千裏而來見吳。吳正襟危坐接見了她,這位露娜小姐返北京後竟寄來一封求婚的信,一開頭就很幹脆地說:“吳將軍:我愛你,你也愛嗎?”這封信讓翻譯的人員大傷腦筋,不敢譯給大帥,乃請示郭秘書長(其時郭還未死),郭笑著說:“翻譯總要的,你們無權扣留大帥的情書。”譯員隻好硬著頭皮呈了上去,見吳並未發怒,且麵帶笑容,才放下了心。不過吳並沒有回信,露娜小姐不死心,一連來了好幾封信,回德國後仍還不斷來信。糾纏了兩年之久。
吳的正室李夫人,在湘軍援鄂時去世,吳一直沒有續娶之念,如夫人張佩蘭亦未扶正。自從鬧出德國小姐求婚的風潮後,張夫人便吵著要扶正,為了這樁事,吳還到山東蓬萊把吳家李家的族長請來洛陽開了一次聯席會議,這些老頭子都不讚成,搞得很不愉快。最後張夫人終於扶正。
1924年1月28日,北京內閣總理孫寶琦移樽就教,親來洛陽訪吳,吳執弟子禮甚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