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給自己倒了一杯熱水,熟門熟路的樣子我並不討厭,相反,我很怕她拘謹,那會給我一種其實我和她不熟的孤單感。
她的手指摩擦著杯子,眼神微微放空,我知道她大概是想些什麼。
過了許久,她才暖暖開口,“可惜,我們這行,都不希望客人知道我們真正的樣子。”
我一愣,沒想到我自以為小心翼翼卻還是傷害了她脆弱的自尊心,我有些內疚。
看到我茫然失措的樣子,林雪笑了笑,貼心的轉移話題,“你知道嗎,小時候我媽媽把我賣給伍家的時候,我以為她是天底下最惡毒的媽媽。”
難道不是嗎?我有點迷惑,卻還是安靜的等著她自己調整好心情。
“她把我賣掉的前一夜,突然說晚上和我一起睡——她以前從來不允許我上她的床。那天晚上,她抱著我哭了好久好久,她要我原諒她,因為家裏實在拿不出買柴米油鹽的錢了,除此之外,把我賣了,給人做媳婦,也好過餓死在家裏。”
“可是伍蘭,今天這樣的情況,她的母親卻送她去死。我覺得我的母親應該好好的感謝金花,因為我憎恨了她這麼多年……居然到今天釋懷了。”
“她至少讓我活了下來,不像我第一個女兒——我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凍死在外麵。”
“所以左小安——我們都應該,帶著感恩,好好的活下去啊。”
那天晚上我們早早的上了床,卻遲遲沒有入睡。
我的腦海裏一直回蕩著她的話,還有她說話時的樣子。
突然讓我想起那個我差點以為自己可以忘了的人,他說話的時候,也是那麼靜靜的放空著,無悲無喜,沒有哭,卻比哭更能讓我感覺到無盡的悲傷。
大概就是我很久很久以前,大概是初中的叛逆期吧,那時候大家都流行買一些亂七八糟的言情,半夜躲在被窩裏打著手電筒偷偷的看,那個時候曾看見過一句話——
悲傷到了極致的時候,是沒有眼淚的。
我還記得那個時候小小的我從沒有信過,在那時候的我心裏,難過的時候,就是應該哭鼻子的,哭鼻子可以有糖吃,有大人哄,有什麼不好的。
可是長大了,更理解哭泣服軟能換來更多的時候,我卻不願意流淚了。
我一直以為突然遭遇變故的我如何淒慘,現在我才知道,不管有多麼淒慘,你也不會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一個。
每個人的生命裏大概都有一道坎,邁過去了海闊天空,邁不過去——就像那麼多墮落的徹底卻總是找著借口的人們一樣。
第二天我們都起的很早,我不知道林雪是不是和我一樣被思緒困擾了整晚,卻也沒有開口問問的勇氣,隻是相視一笑。
林雪親手做了早餐,不得不說她的手藝很好,我總是覺得她應該值的更好的生活。
吃完早餐,我爭著要洗碗,卻被林雪推出了廚房,“你看看你這滑嫩的小手,還是安靜的等著吧,這些活不適合你。洗潔精很傷手的。”
等我們趕到醫院的時候,氣氛有些古怪,林雪突然一把抓住我,“先別進去,我們躲起來看看再說。”
我不明所以,卻還是順著她的視線看了過去。
幾個護士在竊竊私語,“那一家子都是奇葩,母親神經病女兒沒素質,昨天還惹得別人來大鬧一場,我們還沒要求她們賠那些砸壞的醫療器具呢,她們倒好,直接跑得沒影了,連醫療費都沒清一下,早知道當初就不該救,死在外邊算了。”
我們對視一眼,從彼此眼睛裏都看見了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