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久違的微笑(2 / 2)

難道說麵粉據說可以保存很久很久,應該留到真正困難的時候再吃?——已經成為了牛倌,以後還會存在什麼困難的時候嗎?

難道說家裏現在正愁一部分不好保存的豆子吃不完,不應該更多浪費?——這倒確實是個好說法。

隻不過,就連14歲的洛斯都知道處處照顧家人,難道自己活了這麼多年,卻反而忘記了自己的兄弟和老鄰居們依舊過得很艱難嗎?

吳清晨/洛斯已經領著農奴們走出了老遠,老威廉“可是”後麵的話,始終沒能說出來,默默地撿了半籃子豌豆和大豆,老威廉慢慢踱進新居所。

橘黃色的陽光順著剛剛開鑿出來的幾處牆洞傾瀉而入,同時送進來一股股伴著泥土的芬芳氣息。

徹底清掃的木屋不複昏暗,也沒有了那股時時刻刻散發的腐臭氣息。

靠近牆邊的位置,一處特意開鑿出來的“大牆洞”旁,是莫爾家的新廚房的位置。

“廚房”一旁,嫋嫋升起的煙霧順著“牆洞”飄出屋外,正在伺候火塘的妻子,不再一邊咳嗽一邊使勁地揉著眼睛,臉上也沒有了往日烏黑的斑駁熏痕。

“唔……”走到妻子旁邊,威廉遞過手上的籃子,“今晚做這些吧。”

“嗯……”

“再放點麵粉吧。”

“嗯?”妻子有些吃驚,朝剛接過的籃子又望了望,“已經這麼多豆子了,還放麵粉嗎?”

“嗯,放吧……洛斯一定要放,那孩子你知道的……”老威廉頓了頓,又寬慰道,“放心吧,下午的熱鬧你也看到了,我們以後肯定不會再愁吃的……”

“好吧。”

妻子點點頭,拍拍手走到床鋪旁邊,趴下去推開好幾隻擋在外麵的凳子和木桶,然後才從深處拖出一隻大籃子。

小心地拆開大籃子裏的麵粉袋,妻子小心地舀了小半碗麵粉。

“這樣可以了嗎?”

“再多點。”

妻子又點點頭,小心地又多舀了薄薄的一層。

加了這一點點之後,她不再問威廉,就重新綁上了麵粉袋,然後將大籃子、木凳、圓桌通通推到床鋪底下,將一切恢複成原狀。

妻子的動作依舊利索而流暢,仿如剛剛結婚的時候一般。

然而,借著“牆洞”透過來的陽光,老威廉看的很分明,妻子眼眶已經凹陷,嘴唇已經幹枯,額頭也刻印著深深的皺紋,唯一真正和以前一模一樣的,隻有她此刻那掛在嘴角的,輕鬆而歡欣的笑容。

多少年了?

妻子已經多少年沒有過這樣歡欣地微笑過了?自己又有多少年沒有這麼平靜地,什麼都不用擔憂地看著她了?

當“老威廉”還是“威廉”的時候,這樣的笑容是經常有的。

當“威廉”變成了“父親”的時候,這樣的笑容就少了許多。

當叫“父親”的人,從一個變成好幾個的時候,這樣的笑容就已經很難出現。

當“老威廉”變成了“照顧不了自家的牛還要來找麻煩的混蛋”的時候,那張早已被生活折磨得麻木的臉龐,便沾滿了淚水。

那是一個多麼可怕的夜晚啊!

傷牛、悲哞、哭泣、痛苦、驚悸、彷徨……

那麼一個多麼可怕的白天啊!

狂風、暴雨、重犁、掙紮、血痕、刀鋒……

一個家庭的毀滅,幾乎近在咫尺。

在那個時候,誰會想到,威廉/莫爾一家,居然會有一個牧師喜愛的孩子,居然能學會治療耕牛的手藝,居然能夠獲得男爵老爺的賞識,居然能夠成為牛倌,居然會得到一處如此寬敞結實的大房子!

老威廉當然明白妻子的輕鬆和歡欣:先不用說洛斯帶來的食物,免去的夏役,借來的耕牛……

光是這座大房子,就消去了這幾年來始終沉甸甸壓在妻子心頭的大事:伊德拉、格雷斯陸續長大了,都快要結婚了。原先的木屋狹小逼仄,根本不可能再多住人,繁忙的農活的勞役,也讓家裏的男人們根本抽不出時間修建新的木屋。

現在好了,住進了這棟大房子,能夠在這裏麵舉行婚事,不管是哪戶村民,就算是手藝人,都不可能再抱怨什麼。——牛倌家本來就是村子裏最頂尖的手藝人家。

當然,這座大房子肯定隻屬於洛斯。

威廉和妻子都很了解自己的兒子們,能夠住進這裏,洛斯的兄長們隻會感激,絕對不可能產生額外的貪婪。何況,有了充足的時間和負擔重活的耕牛,再多修建幾棟木屋,又有什麼困難的呢?

望著妻子臉上久違的微笑,想象著兒子們美滿的未來……

再想想過去幾十個日夜那一係列跌宕起伏的變故,老威廉眼角有些發酸:

“雅克林……這些年,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