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這番話，眾血殺衛的目光流連於地上的小皇帝與鳳當歌之間，鄙夷不屑嘲笑。一個自身都難保的人，有什麼能力救人？說笑呢吧。
鳳當歌淡淡掃了眼餘下一眾或重傷或力竭的影衛，並未言語，最後將視線落在了那一抹小小的身影上，那明黃色龍袍慘兮兮的皺巴巴耷拉在身上，沾滿了泥土與血水，著實狼狽。
若無意外，這個孩子今日必定交代在這裏了。
可惜嗎？無辜嗎？鳳當歌在心中一笑：不，談何無辜，處其位謀其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而這一路上的殺伐需要自己去領悟。就算今天她救了他，那明日呢？
鳳當歌是一位軍人，她重情重義尊愛生命，但並不代表她是一個沒腦子的無私聖母。她有自己所要追求的，她並非善良之人，她也自私，隻因她的心並不大，隻留給了她在意的人。這個孩子身上背負了太多，無疑是她前進的絆腳石。在沒有龐大的勢力之前，她並不想在這個陌生的時代惹太多麻煩。
更為重要的，她既然可以重生，那她的隊友們呢？她相信，他們在等她！
但是下一刻，她的一腔冷然卻在瞧到年幼帝皇轉身麵容之際，被敲打的支離破碎。
五歲的孩子，發髻零亂披散在肩，龍冠早已在方才的逃亡中不知去向何處，衣著肮髒皺爛。染滿汙泥的臉瞧不清五官，但不難從他露出的蠟黃的皮膚、瘦弱如柴的身形就可以猜測出，雖然貴為天子，但整個皇宮、整個朝堂中，又有誰把他當做真正的帝王、尊敬他、信仰他、愛戴他。他過著的日子，精裝其外，內裏卻堪比乞丐，外戚幹權、食不飽腹、奴不卑躬、嬪妾不屑，所有陰謀黑暗淹沒著他。
而他，還隻是一個孩子！
此刻他緊抿著慘白的唇，明明從沒見過如此血腥可怕的場麵，但他卻未哭未鬧，隻是拚著一股子驕傲撐著，即使生死臨頭，也未見一絲怯意。這是一個異常聰慧隱忍的孩子，堅強勇敢，那雙鍾林毓秀如黑珍珠般透亮的眸子，清澈有神，放佛沒什麼能令他畏懼、讓他臣服。他就如一隻異常倔強的小獸，淡淡看向鳳當歌，在她一向寵辱不驚的心中投下一塊巨石，那眼神竟意外與小決有幾分相似。
鳳當歌隻覺呼吸急促熱烈，一股酸澀之意在眼中湧起，卻被她硬生生攔截了淚意。
不是，這不是她的弟弟！
前世她的弟弟早已死了，因助她引開金三角最大的毒梟頭子夭折而死。兩年，她無數次冒著巨大的危險深入毒窩，終於將他們一網打盡。但無論如何，小決都回不來了。她一直愧疚著，緬懷著，她唯一的、摯愛著的親弟弟。
這個孩子的眼神，像極了小決！那種無論處於何種危險境地，也不舍下一身驕傲的眼神。倔強地傻氣，倔強地可愛，讓她整個靈魂都為之自豪震顫！
果然是計劃趕不上變化。鳳當歌不由仰天長笑一聲，心中那猶存的一絲抑鬱隨風飄散，取而代之的是滿腔火熱，包裹了整個天地風雲山河湖海的浩瀚豪氣。
罷了罷了，既然放不下這個孩子，那她又何必再避退？
縱然危險迭生，也不枉老天讓她重生一世！
她不想去計較太多，不論是出於對小決的懷念愧疚，還是對這個孩子的欣賞，此生此世，她誓要為這個孩子開辟出一條通天之路！
莫宸莫宸，莫登帝位。她倒要看看，她和他，能否逆天而行！
“願意相信我嗎？”鳳當歌蹲下身，向遠處的孩子伸出了染滿鮮血的手，她輕輕笑著，不漂亮甚至可以說醜，卻有無雙的風華展現，無關乎外表，美得幾乎令人窒息，不由讓人看癡了。
莫宸麵無表情盯著她，隨後踉蹌著從汙泥中爬起，眸光堅定，步履不穩卻十分明確地走向鳳當歌。沒有絲毫畏懼遲疑，瘦黃的小手伸向那滿手鮮血的肥胖之人，牢牢握住不再分開。
幾年打罵饑寒交迫的日子，使莫宸早熟地學會看眼色在夾縫中求生存，傷痕累累家常便飯。雖年幼，一顆心卻早已異常剛硬，而他為之失去的，是一顆信任之心。
他不再相信任何人，他隻相信自己。
但此刻，莫名地，他想要去相信眼前這個肥胖醜陋的女人，甚至不擔心再一次受到背叛與傷害。他以為自己不會再渴求光明幸福，原來全是自欺欺人。
他看進那雙清澈雪亮的瞳孔中，全然是瘦小的他。這是最後一次相信，他在心中默默念道。
鳳當歌緊緊牽著莫宸站起身，看著這個隻到她大腿度的小屁孩，眼底有一縷笑意劃過。但再抬起頭看向身後懸崖處便是眸含冰霜淩厲凜冽：
“莫夙冶，你給本宮出來！”
聲音清亮，飄蕩在整座崖上。司殺嘴角仍然掛起玩味的笑容，雙手懶散環著於胸前，並未下令血殺衛動作，他倒要看看，這個女人還會帶給他什麼驚喜。
“噠——噠——”
“噠——噠——”
規律緩慢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倆道如夢如幻的美麗雪影騎著白馬從林間依稀出現，映入眾人的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