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張父與采鳳仍不見李家花轎來接,便自行上路。
采鳳將如墨的長發分成幾股,一股盤與頭頂,挽成髻,別上釵。另一股垂在背後,用紅絲帶綁著。鬢間亦留兩縷秀發,撚成辮,從中間用紅頭繩係住,甚是好看。那一身瑰紅紗裙,更是襯得她的肌膚欺雪賽霜。
張父推著手推車穿過街頭,采鳳拎著包袱,坐在車子前端,心喜難抑。遇到熟人道賀,又總羞得別過頭去,最後幹脆從車上下來,自己走到前頭去。張父則喜笑顏開與人寒暄,“同喜同喜啊!”
穿過長街,父女倆很快就出了城。一眼望去,到處都是綠的草,紅的花,就連石拱橋下那流水也格外清澈。采鳳快活得像是隻被關在金絲籠裏的鳥兒,喜得跳過來,跑過去,柳腰纖細,步履輕盈。她一會兒追蝶,一會兒采花。見一朵不知名的大紅花十分好看,便掐了戴在頭上,轉身給張父看
張父忍不住道:“別人家嫁女抬花轎,”
采鳳知道爹爹要說什麼,忙打斷笑道:“我不用花轎自己來。”
張父依然愧道:“我無錢為我兒買穿戴,哪有鏽裙和鳳釵。”
“爹,女兒不穿綾羅不抹彩,插上一朵花兒便可映紅腮!”
張父欣慰的點點頭,“呆會見了婆婆你要先下拜,見了四鄰你要喜笑顏開。”
采鳳揪著胸前的小辮子,“世上禮多人不怪,女兒我心裏早有安排。”
兩人邊走邊說,不久便到了李家村。
然而比他們更早到的卻是流言蜚語。池塘邊浣洗衣物的婦人,放牛捕魚的男子無不翹首以盼,等著兩人出現。
一女子站在塘梗上頭,見兩人就快走過來,趕緊向身後的招手,“你們快看快看,來了來了!”
一婦人譏笑,“這世界還真是荒唐,媳婦居然自己送上門來。”大家都哄笑起來。
采鳳與張父隻當是沒聽見,依然麵含笑意而過。
父女兩人逢人便問李家,比起來,董媽媽可謂輕車熟路,早他們一步到了。
李家世代書香,家境倒也不差,眼前的宅子雖不如大戶人家的氣派,可也算是有亭有院。
董媽媽整個上午跑得已是渾身無力,兩腳發軟,還沒到門口,嘴裏便喊著:“李大媽,李大媽啊!”一直叫到門口,拍了許久,不見有人應。心想,莫不是出門了?像是泄氣的皮球,董媽媽將身子往門上一靠,不料,那門竟是虛掩的,嚇出她一身冷汗,幸而慌亂中抓住了門把還,整個人才不至於跌倒,董媽媽真是又驚又氣,一扭臂朝裏麵去了。
這裏張家父女也喜滋滋到了李家。采鳳跑在前頭,見李家朱漆木門敞著,伸頭朝裏張了張,又趕忙縮回來。轉身走到推車旁,將包裹與長劍拿在手中,“爹,你去喊門。”
張父見女兒麵帶羞澀,忍不住打趣,“嘿嘿!你這孩子!怎麼?一路上啊,催我把步子邁大一點,車子推快一點,怎麼,到了婆婆家門口,就變斯文起來啦?!”說完撫著黑胡須哈哈大笑。
采鳳身子一扭,跺腳嗔道:“爹!”
“好好好,我去叫,我去叫!”張父轉身時用手指在采鳳額頭戳了下。采鳳見爹爹去了,趕忙緊張地跟在後頭。
張父朝裏瞅了半天,忽然轉過身,思忖,“怎麼連個大紅囍字都不貼啊?”
采鳳這才意識到,朝門頭一看,果然如此。細眉微皺,隨即舒展,“爹,我們還是進去看看吧。”
“也對,進去看看。”張父扯開嗓子,“裏麵有沒有人啊?有沒有人啊?”連喊了幾聲,無人應答。父女倆對望一眼,覺得奇怪,一前一後進去了。
董媽媽本就在四下找李玉母親,這會聽見屋外好像有聲音傳來,以為是李玉母親歸來,萬分高興,急急忙忙趕出來,一看,院子裏,芭蕉樹旁站的竟是一名中年男人。
那男人一見她,便滿臉堆笑,客氣道:“哎喲!恭喜恭喜,親家母啊!”
董媽媽一聽,喜上眉梢,“呀!我兒子有著落了啊!哎呀!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啊!”
張父不識董媽媽,自然就將董媽媽當成了李玉母親。隨即將采鳳拉上前,“來來來,見過婆婆,快見過婆婆啊!”
采鳳羞得兩頰通紅,上前雙手交握,對著董媽媽一俯身,柔柔喊道:“采鳳拜見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