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突然間,他的手腕一轉,那原本僵硬的手指,便如靈蛇出洞,繞過摩柯巴的手和木盒,並指如劍,已輕輕點在頭陀的眉心上。
他原本渙散的重瞳雙眸,猛然聚焦,兩道神光,鋒利得直似要刺穿那個妖僧。
“你的‘攝魂大法’,能操縱我的奴仆,可是對我來說,不過是雕蟲小技。”他聲音森冷,道,“下一次你再敢用它來試我,我一定殺了你。”
摩柯巴灰白色的眼睛翻起,眉頭皺了皺,又慢慢鬆開。
“你殺不了我。”
重華笑道:“你在挑釁我?”
他的手指猛地用力,刺了下去。
可是忽然之間,那頭陀的身子卻往後一飄,那黑袍下的身體,竟仿佛變成了一蓬青煙,被重華的指尖推動,不受力似的就跟著移開了。
重華雙眉一剔,原本隻用了三分力的雙指,猛地加勁,前刺的速度,登時加倍!
摩柯巴臉色微變,眉心處也已被指勁刺痛——他的奇功雖然算得出神入化,可是這天下間,便是神鬼,又有誰能當得起重華公子的全力一指?
“啪”的一聲,摩柯巴原本不住退後的雙足,驟然頓住,直如鐵釘釘入地下。
可是他的腳定住,身子卻還在後退,“唰”的一聲,他的上半身竟然就以腰為軸,整個仰了過去,背貼臀、肩貼腿,頭從兩腿間一鑽而過,一手撐地,一手猶自托著那“六識舍利”。
重華的雙指一錯落空,已從頭陀頭上滑了過去。回頭再看時,卻見那黑袍瘋僧單手撐地,兩腳懸空,身子倒彎如鉤,兀自穩如泰山地倒立著。
重華冷笑一聲,回身一腳,倒掃頭陀撐地的單手。
頭陀手一軟,“骨碌”一聲,整個人已在地上團成為一個大球,於是重華那一腳,便正中他的臀後。“啪”地一聲脆響,這大肉球被踢得淩空旋轉,滴溜溜地撞上了書房西牆。
臀後多肉,那頭陀又已運氣防備,那一腳雖然結實,其實卻沒有效果。
重華一腳踢中,自然心知肚明,一俟那頭陀撞上牆,他便也隨形而至,單掌一翻,掌風熾烈如火,猛向頭陀的顱頂按下。
黑光一展,那頭陀在西牆上驀然張開身體,“啪”的一聲,重華的一掌,正正穿過他的腋下,印在了牆麵上。
那頭陀的左手如鐵鉤一般,摳破牆皮,扣在了牆上——正是因為有了那一點支撐,他才能在千鈞一發之際,將整個身子扭曲,向左上方斜斜提起,避開了重華的殺手。
他的右手卻還托著那“六識舍利”,舉在重華麵前。
舍利光芒瑩潤,頭陀道:“我是一個無法進入地獄的人,你如何殺得了我?”
重華慢慢站直身,拍了拍手,又坐回到藤椅上。
頭陀也鬆了手,滑下地來。他身後的牆上,重華那一掌打酥了的粉皮,兀自簌簌落下,露出的掌印輪廓,深如刀割。
“公子不打算殺我了?”
重華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可是因為慈悲?”
“因為麻煩。”重華慢慢道,“我要殺你,不那麼容易。”
這頭陀的武功極為怪異,整個人周身靈活,竟似賴皮蛇一般,沒有骨頭;用勁之法,更與中原武學的常理,迥然不同。則真要殺他的話,就很難一擊斃命。到時候鮮血四濺,書房要收拾起來,隻怕會比較麻煩。
重華的心現在疲憊不堪,當然不想再在那些瑣事上耗神。
那頭陀歎了口氣,就那麼空蒙地、默默地看著他。
“你還不走?”
“你還沒有帶去去地獄。”
“我永遠也不會帶你去的。”
那頭陀愣了一會兒,空蒙的眼中,幾乎露出了令人動容的悲傷之色。良久良久,他才終於收好了“六識舍利”,慢慢地退到書房的角落。
“我會一直等著你……”他說,“一直到你露出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