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八章(3 / 3)

她的神情仍是那般嫵媚,可是卻任誰也知道,她其實是不容侵犯的。

“噗通”卻是那商人受驚過度,抱著大漢摔下了凳子;小吏額頭見汗,道:“不……不玩了……夫人……別誤會……別當真!”

周圍圍觀的閑人,更是不敢惹禍上身,眼見女人抬頭,哪裏還敢與她對視?先是不約而同地往後一退,旋即便轟然做鳥獸散。

女人微微冷笑,道:“男人,嘿,男人!”

也不再管別人,隻在狼藉一片的桌上抓起幾個錫壺,掂了掂,選了還有酒兩角提走。

她提著兩角酒,來到棚尾,男人的身邊。男人仍是低著頭,背對著方才喧鬧的方向,在慢慢吃著一碗半冷的麵條。

女人把酒一放,重重坐在他的旁邊。

男人抬起頭來,看見錫壺,愣了一下,道:“酒?”一轉眼看見女人麵帶紅潮,杏眼乜斜,更是意外,道,“你喝酒了?”

女人微笑道:“是。”

男人回過頭來,往她的來路去看,隻見滿座等船的乘客,有一半在看掌櫃的指揮人搶救昏倒的大漢,另一半則還意猶未盡的向他們這邊望過來。

男人猛地回過頭來,道:“怎麼回事?”

女人提著一角酒,“吃吃”笑道:“什麼怎麼回事?那幾個混蛋占我便宜,被我一個耳光,打趴下了。”

男人又急又氣,道:“你……你怎麼這麼張揚?”

女人輕輕搖晃著那錫壺,笑嘻嘻地望著他。可是望著望著,眼圈卻漸漸紅了,道:“我‘為什麼這麼張揚’……你都沒有問我‘有沒有被人欺負’,就問我‘為什麼這麼張揚’?大哥……你,你的心裏還有我麼?”

“你又在胡說什麼了!”

“大哥,你變了,你現在變得我都不認識你了!”

男人都被她的控訴弄哭笑不得,低聲喝道:“你別胡鬧好麼?我哪裏變了?我現在這樣忍氣吞聲,謹小慎微,不就是為了讓我們平平安安的,不要再出什麼意外?我們是在逃亡啊,你別忘了我們的身份!”

“好日子?”女人的淚珠點點滴落,道,“我不抱什麼指望了。”

男人覺得她簡直不可理喻,勉強壓住了火,道:“小妹,你突然之間,發的什麼瘋?”

“我發瘋?”女人哭著哭著又笑了出來,一些奇怪的話,從她的嘴裏源源不絕地冒了出來,“我發瘋?是,我發瘋!我已經受夠了!你整天擺出這個‘不高興’的樣子給誰看?你不喜歡我了,你早就煩我了,你隻是抹不下這個臉來趕我走,才這樣忍著,對不對?”

男人被她逼得無話可說,猛地一咬牙,把放在桌下的包袱拿了出來,“咣當”一聲,扔在桌子上,低聲道:“好,小妹,剛才是誰占你便宜了?我去殺了他——我殺了他,總行了吧?管他媽的追兵、通緝,我去殺了他,小妹你總沒話說了吧?”

那包袱摔在桌上,“當啷”一聲,露出了兩樣品相不俗的兵刃。

女人瞪著那兩件兵刃,一時沒有說話。

“一把刀,一柄劍。”有一個人忽然道,“一個男,一個女。”

男人和女人吃了一驚,同時閉上了嘴。

便見一個穿黑衣,佩黑鞘長劍的男子,疲疲遝遝地從他們身後轉過,帶著一股濃濃的藥味,重重地坐在了男人的對麵。

他的臉色很差,原本就黯淡發黑的膚色,現在因為失血和高燒,又變得更加烏啞了。所以雖然現在他滿臉都是解脫了的欣慰表情,但在旁人看來,卻格外不忍。

除此之外,他還有一雙已死之人才有的眼睛:沒有生機,毫無感情……甚至,沒有焦點。

男人沉聲問道:“你是誰?”

“你們居然真的要私奔到陝西去,居然真的走這條路……”黑皮的劍客微笑道,隻說這麼幾句話,他便已經開始喘息了,“她果然沒有猜錯。”

男人臉色一變,道:“她……她是誰?”

黑皮劍客微笑道:“你們不告而別,她當然就是——要殺你們的人!”

一瞬間,這桌上的一切,都靜止了。

病得以拳抵唇,微微咳嗽的男人;手裏拎著錫壺,不住搖晃的女人;以及那黑皮疲憊的奇怪劍客……女人手裏的錫壺、麵碗裏冒起的一絲熱氣兒、遠處傳來的喧嘩……一切的一切,忽然間,都靜止了。

然後,忽然間,男人掩唇的手,已經飛快的抓向桌上的兵刃。

幾乎就在同時,女人手裏的錫壺,也猛地砸向了那黑皮劍客的額頭。

可是,那黑皮劍客坐在凳子上,卻驟然往桌下一滑——“嗖”的一聲,錫壺已自他的頭頂上掠過;而緊接著,“嗤”的一聲,若有如無的輕響來自桌下,男人的身子猛地一僵,一隻手雖然抓到了兵刃,卻已無力將它拿起。

他半欠著身,一手撐著桌麵,一手按在兵刃上,整個人一動不動,隻有眼角微微抽動。

女人驚叫道:“大哥?”

然後,突然間,那張柳木的四方桌,已猛然間分左右裂成兩片,一道五色斑斕的劍光,帶著一縷血痕,直衝上半天。

男人慘叫一聲,身子猛地隨劍勢而起,轉了半個圈,撞翻了兩張凳子,一張桌子,這才勉強扶著第二桌立住。

鮮血猛地噴開,濺了左近十幾號人一頭一臉,他小腹上的一道劍傷,足已致命。

女人痛叫一聲,道:“大哥!”

那黑皮劍客卻已手提一口猙獰豔麗的奇形長劍,攔住了她。

“左長苗不過是為你而死。丁綃,你才是我真正要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