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隻是當時已惘然(2 / 3)

靜默…甚至能聽見血液流動的聲音。

窗外吹來一陣清風,扶蘇的發絲有些淩亂的垂落,隻見他緩緩下跪,聲音堅決:“扶蘇謝公主成全…”

“成全?”心中艱難維持的平靜被狂風席卷,我激動的俯身抓住他的領子,強迫他直視:“扶蘇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有人逼你!暖柔?還是姨母?”

他清亮的眸子映出我的身影,但很快垂了眼,睫毛影出一片瑰麗的色澤:“三公主怎能逼的了我?”

“沒人逼,那攬月閣的床幔是什麼?府中的荷花又是怎麼一說!”

手下的身子有些冰冷,我的手也沒有溫度,恍惚間覺得自己是行走在風雪中的旅人,身邊隻有望不到邊的皚皚白雪,沒有光亮亦沒有人煙。

“因為覺得愧對公主。”他揚起下巴不再回避我的目光,滿眼的漩渦似是能將人吸進去:“公主失憶後對扶蘇青睞有加,這次是我出錯在先。”

我呆立:“在你看來,我隻是對你青睞有加?”他的話寸寸撕裂著我的心,胸口像是點著了火怒吼起來:“你就不怕我改變主意阻止你們麼?”

扶蘇搖搖頭:“公主可曾聽說‘山有扶蘇,隰有荷華’?”

山有扶蘇,隰有荷華?好一個扶蘇荷華…

蓮花扶桑,天作之合麼?

這些天一直沒派人去找他就是害怕,想給自己留些希望,那種不安感覺不斷侵蝕自己,心中一直有個聲音:若是見麵就真的結束了…

一片竹葉打著旋兒的飄了進來,翩然落在桌上,葉角時不時勾起跳躍。我轉頭看見滿滿的綠色,慘笑出聲:“好,好!之前你被關在府中多年我自問有愧,受傷這段時間也多虧你細心照顧,待到你和郡主大婚之時,尹夏初絕對厚禮相贈,他日若有需要,隻要一句話我便義不容辭!”斂起笑容,看向他:“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從現在起,我隻當你是我的妹夫,你也無須覺得對我有虧欠,自始至終都是我欠你的多…”

扶蘇沒有起身也沒有說話,淡紅的長袍被風吹的有些鼓動,如墨般的長發擋住了他的臉頰,讓人看不到表情。我大口呼吸著空氣,怕是多呆一秒就會撲到他懷裏大哭一場,伸手將茶杯放在桌上轉身出了門:“先走一步,九煙還在大廳裏等我…”

扶蘇,這一步,我們咫尺天涯…

木扇門開啟又合上,窗外竹影輕搖沙沙作響。

地上的人沒有動,依舊跪著,斜光下依稀能感覺到肩膀的顫動,本應喜慶的淡紅長袍卻落得一身寂寞。

‘吱吱…’幾隻灰雀驚叫著從房簷上撲閃翅膀而去,接著細小的石子混著灰塵嘩啦啦的掉了下來。

“真想不到我們的簫公子竟在長公主府呆出了感情,因為這點事低聲下氣的給她下跪?”嬉笑的聲音從房簷處傳來:“哈哈哈,當真是讓在下大開眼界!這哪兒還是當年風流倜儻迷倒一片少女的貴公子?”

扶蘇背對著窗口緩緩起身,從容的整理了衣衫,原本麵無表情的臉上勾起一抹譏笑:“手腳不要伸的太長,否則坐不穩當摔下來…”

簷上人的麵色陰翳,揚手摘了幾片竹葉飛了進去,內勁強勢破風而入,卻在離扶蘇身後一尺之外被震了個粉碎。

我一路跌跌撞撞的走著,猶如秋風中的樹葉充滿了蕭瑟。

“九煙…”看著眼前穿的花紅柳綠的身影,口中摸摸呢喃:“九煙…”

影春遠遠看見我,擠過人群跑了過來:“主子!您去那兒了,這麼久才回來?客人已經到的差不多了,付管事說請您過去說幾句場麵話就馬上開席。”

她的話我壓根聽不進去,隻是晃著她的手問道:“九煙現在在哪兒,你見著他了麼?”

影春擠了眉頭:“沒有,奴婢這會子一直跟管事招呼客人。不然主子您先過去,奴婢這就派人去找?”

“不用,我自己來好了。”我定了定神,咬牙又一次邁出了步子,結果還沒踏出去,胳膊就被人拽了住。

“你在這兒亂跑什麼?”我回頭,正對上九煙緊皺的眉頭。

他鐵青著臉繼續斥道:“馬上快開席了,你這長公主還這麼胡亂走動?”

不知是剛剛確定失戀太痛苦,還是腦子已經拋錨無法運轉,聽他明顯不敬的話居然感覺很溫暖。

影春縮著腦袋欲言又止:這個駙馬爺是越來越膽大了,以前對主子不善最多給個臉色看看,現在竟當著她的麵責怪起主子來。若是主子還留著過去一時半點的心性,哪兒能受的了去?

眼睛裏的淚水就像春天空氣中的水蒸氣,漸漸聚集然後啪啦啪啦的變成雨滴灑了下來。九煙看見我這副表情停住了嘴,搖頭歎氣的伸手捂上了我的眼睛,而後對影春說:“去跟付管事回話,我和公主馬上到。”

“是,奴婢這就去。”影春眼珠兒一轉,緊步走開。

他冰冷的手掌刺激著我紅腫的眼,另一隻手拉著我繞開人群,走到了另一頭的回廊。

“我去拿個帕子,你在這等著。”重新看見東西的時候眼淚已經停住,心中有些懊惱,最近總是在他麵前哭的鼻涕橫流,一副棄婦的姿態,全然沒有形象可言。

我打量四周,圓形的閣子假窗透著大廳的晃動的人影,前麵是珠簾拱門,透過縫隙看去綠茵茵一片,約莫是後院之類的地方。

不一會九煙拿著冷帕子過來,重重的敷在了我的眼上,涼的我身上泛起一陣雞皮疙瘩,不禁叫了起來:“好涼!”

“不涼哪能消腫?”話語中透著些不滿,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些。

我定住亂晃的身子,啞著聲音慢吞吞的說起:“方才,我跟扶蘇講清楚了…”

他嗓子裏低低的嗯了出聲,好似漠不關心。

“他說是因為喜歡荷華才接受她的,我原先以為他有難言之隱。”我淡淡回想著剛才和扶蘇的談話:“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所以就成全他們吧。”

“嗯…”

九煙依舊我行我素的哼著,我不滿他的反應一把抓下帕子惡狠狠的跟他凶道:“我可是失戀了!你怎麼就這點兒反應啊?不能說點:有骨氣,做得好,天涯何處無芳草之類的勸慰勸慰。”

他瞥了一眼,拿著帕子走了過去:“你知道的比我清楚。”

真沒見過這麼沒人性的家夥,我掐著腰衝他大喊:“九煙,你可做好心理準備,以後我就剩你一個掛名駙馬了,有你受的!”

九煙步子一慢,露出抹我看不見的溫柔笑容:“拭目以待。”

正午,一品軒門外依舊人山人海,放眼望去黑壓壓的人頭讓大胡子頭痛不已。除了少數侍衛留守府中,其他通通調了來,加上有些主子們隨身跟著的人馬,少說也有二、三百號,可費了半天勁兒才暫時穩住了局勢,若是再想派人去幹點什麼事兒,怕是連個衣裳毛都找不著,全都投入到水深火熱的第一線上去了。

“秦老大,您說這叫怎麼回事兒?”衛小二貓腰立在大胡子後麵,對著眼前的景象直搖頭:“要說咱家主子出錢開這麼個店,好好慶賀慶賀是應該的,可這陣仗是不是太大了點?門口這些人可是足足堵了一上午,這都大中午頭了,連個散場的趨勢都沒有…”

大胡子摸了摸下巴上雜亂的胡茬,啐了口:“他娘的,再這麼整怕是得把禁軍調來了。”

“噓…”衛小二趕忙給他打手勢,四下了看了看:“老大小心著點,人多嘴雜,可不敢讓旁人聽了去。還有…”大胡子看到他的眼神,會意的附耳過去。

“我聽說,近幾日禁軍有點奇怪的動靜。”衛小二語氣詭秘的在他耳邊吐著氣。

“有屁快放,別跟老子在這打馬虎眼子。”大胡子也就在公主麵前沒了脾氣,平日可是麥秸稈一點就著。

小二忙點頭:“好好好,昨兒跟幾個弟兄喝酒,其中有一個經常往城外的軍營裏運送些蔬菜米麵什麼的,他告訴我城北邊營地裏的兵越來越多,幾裏之內都封了個嚴實。白日裏到沒見什麼人進去,隻是夜裏經常聽見些人聲,怕都是晚上趕到營裏的。”

“城北營地?”大胡子撓撓頭:“那不都是些護城軍麼?這幾年有了新建的固定軍營,那邊應不會放太多人才對。”

“說的就是啊,而且每次我那弟兄送東西進去的時候都不讓進門了,由他們自己往裏抬,以前從來沒有這情況。”衛小二壓低了聲音:“我看這裏頭大有文章。”

一石激起千層浪(2)

大廳內,賓客雲集。

二樓木欄上的大紅絲綢顯得異常飄渺,樓梯間的台子上幾個粉衣女子和著音樂翩翩起舞,動作標準姿勢優美,卻抓不住底下一幹人等的眼球。

女權社會果然還是男色當道。

司儀是一個麵容姣好的婦人,臉頰胭脂塗的嫣紅一片,聽付管事說這是皇城中有名的商界奇葩,自小出類拔萃,打她手裏紅起來的飯店客棧不計其數,另外還有布莊綢莊,就連青樓娼館都不放過。

我端坐在屏風後麵,目光所及看見了扶蘇。二樓臨著欄杆的貴賓席上,他與荷華相依而坐,親昵又不顯失禮。荷華似是對樓下的東西很是好奇,小臉不停越過欄杆往下看,扶蘇在身後扶著她的身子,大概是怕她有何閃失。

強忍住心中泛起的酸意,硬生生別過了眼,卻又對上四皇子尹西展了然的目光,他的位置離扶蘇他們不遠,笑意中有些說不清的東西,看的我心中直發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