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一派其樂融融。
尹夏初吃著吃著,略覺胃中翻湧,便讓扶蘇攙著在廊中來回走動幾圈,在隔壁小間喝了兩口梅子茶。欲回雅間時,卻聽到飄飄傳來幾句對話。
“可惜江公子如此才華樣貌”說話人語氣很是痛心。
“並無什麼可惜。”
“尹國三夫四侍皆尋常,我卻不恥,人心隻有一顆,寄情隻予一人。其他人便罷了,公子你”女人頓了頓,歎道:“值得更好的,一生一世一雙人。”
男子沒有接話,尹夏初站在房中央,心驚膽戰。
扶蘇伸手攬住她的腰,喚著‘初兒’,餘下的話被夏初擺手止住。
對話的女人是容然,而男子,卻是九煙。
這一個多月,好幾次夜裏夏初起身喝水,發現他坐在床邊,神色凝重的望著自己。問了,他也不答。
他與那容然如何認識,如何到了能談論這般事情的地步?她一概不知。
那句‘一生一世一雙人’直直捅到了尹夏初的心窩,回到雅間看見他們任何一人,都覺得自己犯了滔天大罪。
尹夏初咬牙撐著一張笑臉,直到回府踏進房門,趴在扶蘇懷裏嗚嗚咽咽。扶蘇心疼的抱著他,勸慰道:“旁人一句,怎能當真放在心上。”
她點點頭又搖搖頭,平靜少許,勉強笑了笑:“都說孕婦喜怒無常,聽不得半點不好的話,真是沒錯。”
解鈴還須係鈴人,扶蘇安頓她睡下,以‘公主不適’為由差人找了九煙,不消一會,後者急赴而來。
“怎麼回事?”九煙看著雙眼紅腫的尹夏初,不由的緊張:“不舒服?”
夏初別過眼,把腦袋埋在被褥裏,扶蘇則轉身領著幾個小侍出了房門,門扇吱的被合上。
九煙心下稍安,若是身體有恙,扶蘇不會淡然出去,這麼想著,他撩起袍子坐在床邊,撫了撫夏初的額頭,靜靜的等著。
饒是看不見,也能感受他關切的目光。
尹夏初思忖良久,稍稍抬頭,問道:“我有問題,你要如實回答。”
九煙雖疑惑,但還是點頭應允。
“今日那參與詩會的儒生,叫榮然,你是何時認識她的?”
“容然?”九煙未料到會突然提到她,略略思索,答道:“一個多月以前。”
尹夏初狠狠抓住被子,適才的消沉難過被一股子強大怨念暫時代替,一雙眸子亮的驚人:“既然早已認識,怎麼沒聽你提過?”
九煙知她在生氣,但不解為何生氣,隻得順著問題往下說:“那容小姐你是見過的…那日她不慎落水被我救出,還有印象?”
腦中自然浮現出那日九煙一身狼狽出現在大門前的景象,當時馬車中的人並未下車,態度誠懇的隔著車簾道了謝。九煙說那女子在河中撞到巨石,一條腿傷的重,行動委實不便,也提過後來曾送了許多謝禮到府上,雖然大部分貴重的被婉拒了回去。
原來就是容然。
看著她恍然的表情,九煙霎時明白,板著一張臉道:“今日在逍遙仙居,你都聽到了?”
“我又不是故意,吃飯時覺得胃裏不舒服,就出來透透氣,影春端來梅子茶到隔間,哪知你們正巧在附近說話。”夏初不滿:“我看這交情不一般,她都論到我頭上了。”
正抱怨著,九煙神色一變,聲音不自覺的提高不少:“又難受了?”
“反胃罷了。”
“其它呢,小腹可有不適?”
夏初見他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茫然道:“除了寶貝偶爾踢踢我,其它沒什麼。”
“確定?”九煙不放心:“還是找醫師來把把脈為好。”
“明早兒自然要例行請脈,不過…九煙啊,你覺不覺的我這肚子稍微大了點?”
前兩天後院管事的同胞妹子來送東西,也是懷了胎,和夏初的月份差不多,肚子卻明顯沒她這麼大,當時還羨慕道‘夫人這胎定是個胖女兒,有福氣。’
九煙沒有正麵表態,轉而施施然的起身叫守在門口的丫頭端了盆熱水,親手濕好帕子敷在我眼上,登時一片漆黑。
幹澀澀的眼睛被這麼一蓋,舒服許多,夏初覺得很窩心,這一窩心把什麼榮然什麼值得不值得完全仍到腦後,張開雙臂摸索著摟住九煙的脖頸:“生個十斤的丫頭也好。”
殊不知九煙心中那塊巨石越來越重…
入夏,鳳靈江兩岸碧色連天。
因為離預產期隻剩下大半個月,府中上下早早開始準備,除了升上派來的太醫,長公主府請得醫師,連穩婆都有三個長期坐鎮。按付管事所說,這奉京城一半多的官宦富商是她們親手接的生。
一時間,尹夏初覺得她走到哪兒都是閃閃發光的焦點,喔不對,是自己的肚子到哪兒都是焦點。
“主子,今天的功課還差一半呢。”影春看著紙上半頁的空白,萬分愁苦。
尹夏初癱在椅子上長長呼了口氣:“少做兩項又不會被發現。”
孕婦產前適當運動很必要,但誰家會每天定時定點安排運動項目,屁股後麵呼啦啦跟著一群丫鬟保鏢,這驚悚的事兒也是有在自個家才見的到,而她就是那被鍛煉的主角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