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還是不信，這是個問題。
隻是，那仙山未必是真，雲襄的醫術卻是板上釘釘的好。
皇帝微微蹙眉，右手食指在禦案上不疾不徐地輕輕點著，似是在判斷雲襄所言是否屬實。
他心念數轉，麵上仍是不置可否，心中卻已有了結論。
但凡順利登基做了九五之尊，總難免生出些天命所歸的狂妄，以為自身與草莽有極大不同。
然而，皇帝很清楚，所謂長生不過是凡人愚蠢的奢望罷了。
試想，高祖開國何等霸氣，壽數五十又六。太宗一代聖君，壽數六十又二。俱是壽終正寢。
他們尚且如此，旁人倒敢肖想長生了？臉也忒大。
皇帝隻想活得有作為，那海外……果然神秘而充滿誘惑，讓人忍不住想要深入探索。
自高祖禁海，大胤鎖國自封，官方對海外一無所知，以至於先襄王的手劄成了唯一可供了解的途徑。
雲襄解釋了一回，將此事過了明路，心下稍定——木秀於林，多智近妖，終歸不是好事。
皇帝隻要智商不掉線，就不會著眼於虛無縹緲的仙山，而是看到更為廣袤的海外。
忽然衣袖被輕輕一扯，雲襄略側過頭，就見到端王帶著小小期待的俏臉。
雲襄表情不變，在寬大的衣袖遮掩下，她輕輕握住了端王遞過來的手。
她身子康健，小手倒比大病初愈身子還虛著的端王要暖一些。
端王眉眼一彎，撒開手與她十指相扣，才心滿意足地不再小動作。
皇帝正看過來，毫無防備被秀了一臉，默默吞了這口狗糧，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子朕應該在桌底不該在桌旁的錯覺來。
雲襄若無其事地迎上皇帝意味深長的目光，讓他看到自己真誠的大眼睛。
她仍年少，卻正是發育的年歲，身子已在抽條了，臉上嬰兒肥卻未完全消去，此刻這動作更讓她顯出幾分稚氣。
皇帝隻覺得眼皮輕快一跳，心中悠然一歎：罷了，此事再多計較，也是徒增煩惱。左右端王妃是站在他一邊的，所學為他所用便夠了。
隻是，他雖是這般想的，到底有些不甘心，仍是忍不住多問了一句：“王妃在仙山隻學了醫術？”
雲襄在特別處多年，醫毒雙修技能全精的名號可不是平白得來的，所學之駁雜，研習之精深，都是當之無愧的王牌。
可用兵之道，治國之策，輿情把控，收攏民心，這些都是帝王所忌諱的，哪兒能大大咧咧的說出來？
“那倒不是。”雲襄微微搖頭，淡淡道，“那時先襄王妃身子不適，已是每況愈下，臣婦便著重研習醫術。旁的隻囫圇看過一眼，並不精通。且——”
皇帝聞言先是目露期待，隨即恢複平靜，沉聲道：“如何？”
“臣婦之所以說進得仙山仿佛南柯一夢，乃是因著一覺醒來迷霧已散，人仍在船上，而仙山再無蹤跡可尋。歇了一夜之後，在仙山中的見聞便漸漸模糊，隻時不時冒出些零碎片段。”雲襄沉吟道，“唯有醫術完整留存，可惜仍是保不住外祖母。”
端王略緊了緊手指，給她無聲的安慰。
“朕知道了。”皇帝微微頷首，不再強求，笑著道，“你們在朕這裏也耽擱了不少光景，趕緊去母後處，她可盼著這杯媳婦茶呢。”